两名男子齐齐哆嗦了一下,把头垂得更低了。
    孟蝶扫了师焕礼一眼,发现他倒是沉得住气,孟蝶也不管师焕礼插不插言,再次冷笑:“你们两个最好想清楚了,今儿要是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以后就再也不必开口说话了。”
    跪地的两人再次齐齐哆嗦了一下,穿青色的男子终于结结巴巴的开了口:“不、不过是个冲喜的,未曾结发,还、还真当自己是诰命夫人呢。”
    大概是另一个人开了头儿,穿褐色的也开了口:“孟蝶这个泼妇就应该拔了她的舌头。”
    “孟蝶自己年老色衰嫉妒美貌女子,对那传说中美貌的妾室敌意都那么大。”
    “孟蝶嫉妒美貌女子,划花了好些女子的脸,十足的妒妇。”
    “将白糖运往前线,看来她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可惜就算她倒贴也没用,李二郎回来第一件事定会休了这又泼又妒的毒妇。”
    “男尊女卑,孟蝶这个卑贱的女人,下贱下贱。”
    “孟庭义自诩清正,还不是卖女求荣的货,攀附唐家。”
    ……
    孟蝶垂眸余光扫向师焕礼,果然见他偷偷的打量自己,顿时神态越发从容,嘴角勾起点点笑意。
    “我、我就听到这么多。我说完了。”
    “我也说完了,我也就听到这么多。”
    孟蝶掀起眼皮盯着师焕礼:“师侍郎对这些话有何见解?”
    师焕礼:“诽谤辱骂朝廷命官朝廷命妇,根据我大易朝律令第一百三十一条,当行十至三十次掌掴之刑。”
    孟蝶唇角的笑意扩大:“这就是刑部右侍郎给我的答案?师侍郎平日里也是这般审案的?只看结果不问缘由?”
    师焕礼:“令祖先为大理寺卿,如今又为刑部尚书,这刑法一道府上堪称是家学渊源,下官不敢在县主面前班门弄斧。”
    孟蝶:“家学渊源倒也没错儿。只不过我终究是个妇道人家,平日里深居简出,好多事情都未曾亲眼见过亲耳听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眼下就还望师侍郎为我解惑。”
    看着师焕礼明显被噎住的表情,孟蝶越发高兴,想听她的谦虚之词压自家一头,呸!做梦!
    言语上没占到便宜,师焕礼立刻转头看着两名男子:“你们因何辱骂诽谤孟尚书与孟县主。”
    孟蝶嗤笑一声。师焕礼恍若未觉。
    青衣男子:“我,我是听人说的。”
    师焕礼:“一个人每天会听到无数言语,你们为何单单记住了这几句,你们可是对孟尚书和孟县主不满?”
    “没有,没有。”褐色衣服的男子猛的插言:“我们说这些话,有人给我们钱。”
    师焕礼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僵,他隐晦的瞪了一眼褐色衣服的男子。然而这名男子从进大堂开始就低着头,压根儿没看到师焕礼的眼色。
    师焕礼深吸一口气,声音阴恻恻的:“谁给你们钱呐?”
    青衣男子:“是、是师耀师小郎君。”
    “胡说。”安氏先怒了:“我儿才多大,不过是个孩子,哪里就懂得这些,你们不要胡乱……”
    孟蝶冷冷的扫了一眼安氏,安氏悻悻然闭嘴。
    师焕礼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你们说是师耀让你们说的?你们在哪里认识的他,他又是在何种情况下给你们钱让你们说的?”
    青衣男子:“我在百音阁上工,师小郎君是那里的常客,他最近似乎心情不好,喝了酒就会破口大骂,我们跟着附和跟着骂就会给赏钱。”
    褐衣男子跟着说:“我在红艳楼上工,师小郎君也是那里的常客。最近一直骂孟蝶,只要我们跟着骂,骂得越难听他给的赏钱越多。”
    安氏刚要开口。
    青衣男子又说:“不止这两处,整条花街柳巷都知道这件事,师小郎君出手大方,大家都跟着骂过。”
    安氏身形摇摇欲坠。
    师焕礼一闭眼,重新睁开眼睛,冲着门外站着的小厮喊:“去把这个逆子给我捆来。”
    “不必了。”孟蝶阻拦:“诚如令阃所言,令郎年纪不大,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我还能与一个孩子计较不成?都说仆随主人行,子肖其父,子不教父之过,今日我只问你师侍郎,你是怎么教孩子的,你们师家是个什么样的家风。”
    师焕礼:“县主息怒。逆子酒后无状冒犯了县主,还望县主恕罪,此事下官定然秉公处理,对他严加管教。”
    孟蝶:“酒后无状?什么叫酒后无状?他酒后无状怎么没说提刀杀了你这个亲爹,他酒后无状怎么没说造反?师侍郎平日里办案也是这般办的?喝了酒就可以无法无天了?那是不是我喝了酒就可以将这侍郎府平了,把你按在茅坑里吃屎我也没错儿?还酒后无状,我呸!不过就是喝了点马尿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了,又不敢承担相应的责任,拿喝酒来做托词罢了。”
    “更何况,他才多大?一个还没成亲的小孩子罢了,哪里就懂得这些话了,没有长辈教他,他就能说出这些来?师侍郎,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不成?”
    师焕礼:“下官绝没有教过他说这些话。县主,不妨拿了这逆子来,仔细问问他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浑话。”
    孟蝶冷笑:“师侍郎这是想跟我玩儿当面教子那一套?这会儿想起来教孩子了?做给谁看呢!往日里怎么不教?由着他小小年纪就流连烟花柳巷,也不怕染了一身脏病回来,又或是已经染了,只是秘而不宣。”
    安氏急道:“县主慎言。”
    “慎言?”孟蝶冷凝着安氏:“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我!让我慎言,你想以下犯上不成。”
    安氏吓得噗通一声跪下:“臣妇无状,县主恕罪。犬子去烟花柳巷只、只是……”
    孟蝶:“只是什么?只是盖棉被纯聊天儿。”
    师焕礼第二次躬身施礼:“县主息怒,此事确实是我儿不对,下官保证,绝对会给县主一个交代,一个满意的交代。”
    孟蝶:“交代,满意的交代?师侍郎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以为你在人前装得人五人六我就不知道你家数典忘祖,而你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还想取信于我?”
    师焕礼勃然变色:“县主,犬子口出恶言有错在先,县主骂他打他我都认,县主骂我教子不严我也认,可数典忘祖,还请县主不要含血喷人。”
    “含血喷人?”孟蝶一声冷笑:“你师家的祖宗在前朝家贫无以为继,全靠娘子手巧绣工了得,不但让全家过上了吃饱穿暖的日子,还能供着夫君念书识字,这才有师丞相连中三元的佳话,妻子林氏得封一品诰命夫人。师丞相爱重妻子,一生未曾纳妾,夫妻二人恩爱和睦,琴瑟和鸣,传为佳话,至今依旧广为流传。这件事总不是我编瞎话吧?”
    “你那好儿子说了什么你都忘了不成?这会儿你又开始装傻充愣。我将制出的白糖运往边关给夫君使用便是倒贴,你家先祖刺绣赚钱供丈夫读书又是什么?难道不是倒贴?你们家不数典忘祖?”
    师焕礼一噎,无言反驳。
    孟蝶盯着师焕礼:“那样好的丞相和夫人,怎么就有了你们这样的不肖子孙。数典忘祖,糟蹋别人家的女孩子,背德之事做尽,给祖宗蒙羞。”
    师焕礼瞳孔紧缩。
    孟蝶:“骂我是应该拔了舌头的泼妇,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心虚了吧,你们家爷们儿各个都养外室,各个都有庶长子,担心媳妇的娘家登门询问就先给定个罪,只要上门那便是泼妇是无理取闹,当拔了舌头。我当初是戳到你们痛脚了啊!”
    “师侍郎放心,师家这样的家风我必然敲锣打鼓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知道,你们师家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家!”
    宦海沉浮二十年,师焕礼终于失了冷静:“孟县主休要胡言,我家男丁哪个养了外室?又哪个有了庶长子?证据呢?”
    “呦!”孟蝶满面嘲讽:“开始讲证据了?说我嫉妒貌美女子,说我残害貌美女子的证据呢?你们师家可以信口开河,我又凭什么不能随意猜测。”
    师焕礼脑瓜子嗡嗡的:“我儿纵然没拿到证据也不算信口开河,只是按照常理来推论罢了,历来女子善妒,嫉妒美貌女子而残害她们的事儿比比皆是。”
    孟蝶冷笑连连:“我见犹怜这句话最开始可是女人赞叹女人的,女人从来都是欣赏女人,傅粉何郎才是你们男人的典故。师侍郎不知我就给你解释解释,曹丕嫉妒何宴皮肤白皙,又不想相信真有这般白皙之人,认定人家擦了粉,故意做作的请人家吃热汤面,想趁对方擦汗之际戳破对方,不想何宴当真是天资白美。从古至今典故在此,可见你们男人自古便是小肚鸡肠,善妒又恶毒。”
    师焕礼拔高了声音:“男尊女卑,男人生而高贵,你别以一当百……”
    孟蝶伸手指着师焕礼:“你一个从女人胯下钻出来的玩意儿你高贵个什么。”
    “……你……”师焕礼一口气没捯上来翻了白眼,身体直挺挺倒下。
    “老爷!”安氏连忙将人抱住:“快来人呐,快来人呐……”
    孟蝶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师焕礼身边。
    守在门外的家丁呼啦一下围过来,捶背的捶背,掐人中的掐人中。不大会儿功夫师焕礼咳出一口浓痰,缓缓睁开眼皮。
    孟蝶居高临下的晲着师焕礼,满面笑容:“我就说师侍郎身体不好,还是早日告老还乡吧,不然哪天在任上归了西,耽误了差使可怎么好。”
    好不容易醒转的师焕礼顿时两眼一翻再次昏死过去。
    “老爷老爷……”
    孟蝶将手搭在露微的胳膊上:“露微,我们走。”
    安氏不敢拦着,只能任凭孟蝶大出了正堂,坐上轿子大摇大摆出了师家的大门。
    刚回到自己的屋子,湖绿就立刻有眼色的守在门外,范嬷嬷和露微齐动手帮她拆首饰,范嬷嬷忍不住问:“怎么样?”
    孟蝶一边退镯子戒指一边道:“那个师焕礼不愧是能爬上侍郎高位的人,除了一开始瞧不起我没开大门迎接被我抓了把柄,进了大厅之后能屈能伸,说话滴水不漏的,来回与我掰扯,好一会儿我都没讨到什么便宜。”
    范嬷嬷急了:“那……”
    孟蝶展颜:“我鸡蛋里头挑骨头咄咄逼人又一点一点给他下套,先说他数典忘祖让他着急,再含糊其辞的说他糟蹋女子,戳中他最心虚的部分,最后说他家风不好还要给他家宣扬宣扬。他这才乱了方寸,露出他本来的面目,说出了心中所想。”
    范嬷嬷长出一口气:“怪道他能将这变态的嗜好隐瞒十几年,城府可真深。”
    孟蝶长叹一声:“他是正经的两榜进士,我记得还是二甲传胪呢,今年才四十出头,虽说也仗了些祖辈的荣光,能做到正三品实权侍郎还是需要他有些自己本事的。”
    露微:“可惜聪明才智全用在歪门邪道上了。”
    孟蝶颔首,转头问范嬷嬷:“都安排好了吗?”
    范嬷嬷连连点头:“二奶奶今早出门之后,范宏立刻回府里给老太爷送了信儿,老太爷说都安排好了,他还担心刑部里面有师焕礼的人,特意从九门提督符大人那里借调了一些兵士,少部分好手专门盯着师焕礼以及他身边人的动向,尤其是那个大总管,还有大部分则是将整个京城的官牙私牙都监视起来。”
    “京城里穷苦人家扎推的地区则是九门提督亲自派人盯着,一旦发现有扔女童的,立刻就会送到咱们庄子那里。”
    “我又暗中请那几位长期联络的线人,给了他们每人三百两银子,请他们也多安排些人盯着京城的贫民窟,周边的几个县也都包括在内。”
    孟蝶脸上终于带了笑意:“好。今儿我去他们家闹了一通,想必明儿就能传开,他丢了如此大的脸,师焕礼定然觉得晦气,他肯定是要除晦的!”
    范嬷嬷脸上闪过一抹扭曲。
    孟蝶:?
    范嬷嬷面上露出明显的纠结,紧接着就是狰狞:“二奶奶刚到师家所在的那条街,就有无数人家的小厮出来张望,二奶奶拆了师家的大门,师家的左邻右舍竟然允许孩子和那些小厮搭梯子偷听!现在满京城早就传开了,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些人!”
    孟蝶和露微哈哈大笑,孟蝶:“嬷嬷都知道了,怎么我一回来还问一嘴?”
    范嬷嬷:“传的开的,一是师焕礼撅了过去,一是二奶奶最后骂的他那句。前面怎么回事,我不清楚。”
    孟蝶再次大笑出声,连日来的憋闷一扫而空。她现在就等着师焕礼自投罗网了。
    比师焕礼自投罗网更快的是孟蝶的名声,如果说她当初去陈家撒泼让她成为满京城皆知的泼妇,这一次去师家撒泼,尤其是拆人家大门以及说的两个典故和骂的最后一句话,迅速在京城传播开来。
    并且以比八百里加急还快的速度传遍了大易朝的大街小巷,几乎人人都知道我见犹怜和傅粉何郎的典故,还有最炸裂的最后一句,不少男人觉得颜面无光,对孟蝶咬牙切齿。
    孟蝶的泼妇之名响彻了整个大易朝。
    对于这些,孟蝶现在还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她也不过是一笑而过,并不在乎,她现在全副心神都在等消息,她倒要看看师焕礼下一步怎么做。
    第110章
    没用孟蝶等多久,四天后掌灯时分,范嬷嬷脚步匆匆从侯府外面赶来,进到屋子里冲着只穿睡衣的孟蝶报喜:“二奶奶,把人抓住了,抓了个现行。”
    孟蝶猛的站起身:“真的?怎么抓住的?”
    范嬷嬷满脸笑意:“不出二奶奶所料,那师焕礼果然觉得晦气,二奶奶离开师家的当天晚上好多私牙那里就得到了买女童的消息,大概发现买不到,他又立刻将家奴派出去充做拐子,拐了个女童。老太爷的人正好将仆人抱走女童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也看到了他们将女童送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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