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蔼有些难以想象,他私心里是佩服孟蝶的,但是得到的消息大多都是孟蝶强势以及与人为恶的一面,他心中对孟蝶的印象始终是孟蝶有本事,心思也很良善,人也应该是高傲强势的,没想到竟是这样么?
郑管事看了一眼李蔼:“二爷,咱们二奶奶对外面欺过来的人那就是西北的风刀子,吹到人身上那是又疼又冷;对咱们内里人,那就是春天的微风,吹在人身让人浑身的舒坦。”
李蔼笑着睨了他一眼,郑管事笑得十分光棍,完全不掩盖自己的小心思。
勇威侯等来了露微,大喜过望,立刻请她去教两名账房怎么做账,还给准备了独立的院子,令人无要事不许随意打扰。
申屠庆云一行人在休息了一天两夜后提出了辞行,勇威侯也没挽留,只问了清楚了他们回去时的路线,主要是露微那边还没完事,等教好账房,他派人护送露微回到大部队中。
郑管事和范宏也商量了一下,郑管事率领大部分人先跟着申屠庆云离开,范宏留下来等着露微。一切安排妥帖,大家分头行事。
最终露微也只比申屠庆云他们晚走两天而已,等于前后只用了三天,两位账房其实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学会了做账,但为了不出差错,两位账房这两天就将军中的一些账目拿来练手,然后请露微过目检查疏漏。学会还要融会贯通。
大部队走的慢,勇威侯安排的人都是赶路好手,申屠庆云他们启程的第四天晚上护送露微和范宏的队伍就追上了他们,两下汇合,好好休整大吃了一顿,第二天各自上路。
申屠庆云看着扫了一眼勇毅侯府一众人所在的方向,招呼自己的心腹手下人到了自己的房间:“那个账本你们都见过没?”
“大人,下官有幸见过一次,属实是好,清晰极了,无论是对账还是查账都非常方便。”
“下官也有幸见过一次。”这人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下官觉得,比咱们户部现在的记账法还要好。”
申屠庆云等的就是这句话:“是吧,我听说这次露微晚回来,就是殿下派来的两个账房同她学习这崭新的做账方式,现在留在军中了,勇威侯让他们在军中推行这种记账方式。”
屋中几人面面相觑,还是那名说比户部记账好的人灵机一动:“大人,您说要不要我们也学学,其实我们户部也可以改改。”
申屠庆云笑了笑:“我正有此意,改不改的这个最后还要陛下定夺,但是学会了我们肯定不亏,这两日我就抽空去问问露微。”
“大人,要不还是下官去吧。”
申屠庆云一摆手:“我去,既是求人又何必还要拘泥于身份,孔老夫子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又有什么可端着的。”
申屠庆云果然说话算话,路上寻了空就亲自去同露微说这件事。
露微也爽快,先将自己的账册借给他们抄阅,等他们略熟悉一下这种记账风格,再给他们细细讲解。
申屠庆云大喜过望,一叠声的道谢。然后就捧着账本高高兴兴回去同属下人一起抄阅,一起研究。粗粗一看的时候就觉得好,这么精细的一看,越发觉得好。
几名户部小官纷纷感叹:“这些奇怪的数字粗看奇怪,仔细一瞧才发现简单明了,书写也省时省力,那孟氏还真的有才。”
“父兄皆状元,她还能差了?”
“原本京里传言,本科的探花是她给批改文章才取得的好名次我还不信,这会儿我真是信了。”
“我都在想要不我儿子别去文庙拜文曲星了。干脆拜他们孟家吧,各个都这么会念书有才华,文曲星怕不是托生在他们家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好几个人顿时都有些意动,说不定文曲星真是长在孟家了,要不他们家怎么都这么会念书呢,男丁也就罢了,女子也有这般好才学,简直让人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户部这边抄好了账册,露微立刻抽时间给他们讲解,他们平日里也都是记账的,学起来不难,这里唯独申屠庆云平日里不记账,但他查账,又是饱学之士,学起来也一点儿不比那些人慢,反而还能举一反三,学的越发精细。
露微也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两榜进士的本事,对户部一众官员佩服不已。
回去的路上氛围十分和谐,也不用怎么赶路,大家走的算是非常愉快,申屠庆云因为每天学习算账,哪怕回去的路上舒心许多也终究是没胖起来,回到户部的时候还是一个精神老头儿。引来留守的户部一众人上下侧目。
露微回到侯府也长出了一口气,洗漱后立刻来见孟蝶。
孟蝶上下打量露微眼里露出心疼:“到底还是清减了不少。”
露微一笑:“其实倒不是真的瘦了,而是结实了,我人都精神了好些呢,这一路上范总管照顾的妥当,我没到一点儿苦,沿途反倒是见到了很多不一样的风景和风土人情。”
孟蝶脸上露出笑意:“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要强的性子,便是真有不舒服也会忍着,先回房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休息好了咱们在慢慢说。”
“诶。”露微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这是二爷写给二奶奶的信。”
孟蝶接过信件:“你快去休息吧。”
送走了露微,丫鬟们都开始伸长脖子看着孟蝶手边的信件,孟蝶哭笑不得当着他们的面拆开李蔼写的信,里面竟然分了两摞。
孟蝶随手抽取一摞,依旧是李蔼在边关的一些趣事,有同袍的,也有他自己的,也有一些风景的描写,孟蝶从那简谱的字里行间既读出了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的艰苦,也读出了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大气磅礴边塞风景。
将这一摞信件看完,孟蝶直接将信件交给丫鬟们看,孟蝶又拿起另一摞看,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这些信纸上写的是为什么会开战,究竟是同哪国开战,又为什么打了这么久都没打完,这些因果一一摆明了告诉了孟蝶,还告诉她了一些易朝这边的简略部署。
这些李蔼敢写,自然不属于军情机密,但这些也确实是普通人得不到的消息,更遑论内宅女子应该知道的。
如果说刚才那些信纸上所写逗得孟蝶开心一笑,那么这些信纸上的所写就让孟蝶心中渗出暖意,浑身上下都透着舒服,李蔼告诉她这些,摆明了告诉她,我没有把你当普通的内宅女子,你是有才华的人,这些事情你应该知道。
李蔼承认她的才华,不曾因妇人身份对她有任何轻视。
丫鬟看完了信件,正想探讨,湖绿捅了捅大家冲着孟蝶的方向努努嘴,其余三人一顿,这才发现孟蝶盯着信件笑得怎么形容呢。玫红觉得她家二奶奶这会儿的笑容好美好美,好像会发光一样。
杏黄和雪青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是满满的激动,这种笑容她们可太熟悉了,在孟家的时候,她们小姐每一次与老太爷老爷大少爷商讨事情,侃侃而谈的时候都会露出这种笑容。
可惜自从进了侯府自家小姐就再也没有露出过这种笑容,没想到今日又能得见,二爷在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孟蝶将信纸上的内容又看了一遍,装入信封中:“这是写军中一些事的,就不给你们看了,刚刚那些信纸你们看完了单独放在小盒子里收好。”
湖绿立刻应道:“诶。”
露微这一休息就整整休息了两天才缓过身上的疲惫,说不辛苦是假的,莫说她没压根没出过远门的女子,哪次范总管回来不也得狠狠歇上两天?
等露微休息够了,立刻向梦蝶回禀两件事:“二奶奶,我回来的时候户部侍郎申屠大人借了我写的账册去抄录,又向我学了如何做账,我按照您的吩咐都教了。”
孟蝶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露微扫了一眼屋里,确定没旁人依旧压低了声音:“二奶奶的信里写那些杂海鱼杂海虾还有一些碎海菜可以给得瘿病的士兵吃,二爷反应快着呢,立刻说了海鱼两个字,我没回,但是我想着二爷已经全明白了,这事儿……”
孟蝶笑笑:“我既然这么准备了,也在信里提了,就是没想瞒着他。别说是他,哪怕是外人我本意也是没想瞒着的。”
露微不解:“那怎么……”
孟蝶看着她:“怎么没说出去是不是?还让你们嘴紧瞒着。这事儿牵扯太广,现在还不到说出的好时机,这病由来已久,很多地区都受此病影响,说出来大家有了治疗方向,是不是就能解决了?”
露微越发迷茫:“难道不是吗?”
孟蝶:“海里的东西那么好得的?你知道珍珠吧?也知道采集珍珠的蜑民吧?蜑民有多苦你可知道?他们被强逼着下海,不允许他们到陆地生活,只让他们在船上或者岛上生活,明明采集着价值昂贵的珍珠,结果却是最贫穷的一类人。”
“这都还算好的,遇到喜欢盘剥的皇帝只会更苦,前朝时期,佳靖五年采珠之役,死者万计,可见寻求这海中之物有多危险。本朝太祖强硬废除蜑民这籍贯。用的理由是珍珠乃奢华靡费之物,不应该浪费大量人力在此之上。”
露微满眼震惊,张大了嘴巴。
孟蝶深吸一口气:“若是这海鱼能治病的消息传出,定然会有人让这蜑民籍贯死灰复燃,多少人再次被逼得下海,那些人下海是捞海物还是采珠又有谁知道?而这一次,他们还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仅如此,海物到时候必然涨价,原本距离海不太远的地方,普通富户或者人家也许还能吃到一点,真的知道这是治病的东西,一旦被大商户垄断,哪还能入得到普通人的嘴里。”
露微想了想:“朝廷严格管控呢?”
孟蝶叹了口气:“盐铁管控的厉害不厉害?照样有人走私。这两样与海物还不一样,铁耐用,盐产量高。海物既不耐用产量也不高,朝廷到时候就算想要管控,也绝对是有心无力。”
露微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牵扯好多。”
孟蝶叹息一声:“是啊,除非……”
“除非什么?”
孟蝶目光有些悠远:“除非能有一块滩涂,试着培育出各种海菜,海菜长的快,治疗效果好,到时候平价出售,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关键。”
露微眼睛一亮:“大奶奶不是有块滩涂吗?”
孟蝶:“那是她的陪嫁,我还能去买过来不成?最近一二年我也留意过滩涂,别说出售的,就是租出来的都没有,这是块肥肉,都盯着呢。”
露微顿时没声了。
孟蝶无奈:“这事儿只能慢慢想办法。”
“范嬷嬷。”
“范嬷嬷今儿怎么来了,这大热的天。”
露微赶忙出去:“范嬷嬷,可是有急事?桃儿,去取一碗绿豆汤来。”
“诶。”
范嬷嬷满面喜色脚步匆匆走进来。
孟蝶一见范嬷嬷的两只眼睛亮得同两盏灯似的顿时就知道肯定是有好事:“坐吧,什么好事?”
范嬷嬷坐下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二奶奶这是能掐会算不成。”
孟蝶笑了:“还用我能掐会算?看你这满脸喜色的,谁还猜不出有喜事。”
范嬷嬷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凑到孟蝶身边,压低了声音:“二奶奶,有信和江庄头说,鱼生籽了。”
孟蝶眼睛一瞬间睁大。
范嬷嬷:“大概是池塘太深,春天的时候也没看到,结果前些时多了不少小鱼苗出来,两人不敢怠慢,经过各种比对观察,这才确定鱼是真的在咱们的池塘里产卵了。”
这下孟蝶也双眼仿佛明灯了:“这,这可是太好了。”
范嬷嬷长出了一口气:“都这么长时间了,可算是透了亮儿。”
孟蝶笑了:“嬷嬷也太心急了,这才多长时间,当初我说要好多年的话可不是哄你,我是真的认为要这么长时间的,鱼儿到底是活物,比不得香皂那等死物可以随便折腾,这活物难着呢,有信和江庄头这么快就让事情看到曙光,真是下了大力气了。”
范嬷嬷:“有信原本还不太想告诉二奶奶呢,他觉得就这一年也不能说明什么,还想着明年再看看,若是明年继续产卵,这才是万无一失,我说不管怎么样,先让二奶奶知道,说不定二奶奶还有别的主意呢,他这才同意。”
孟蝶:“有信本就是稳重的人,他又努力了这么久才看到曙光,难免患得患失的,你回去告诉他,心里不用太有压力,这事儿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就需要长年累月的。露微。”
“诶。”露微挑帘进来。
孟蝶:“我不是还有个温度计吗,你拿给范嬷嬷。”
“好。”
孟蝶重新看向范嬷嬷:“再拿过一个,今年的鱼苗若是咱们的池塘能养得下,那自然都自己养起来比较好,若是养不下,就放归大河,横竖咱们也在那里捞了不少的鱼苗。”
范嬷嬷一叠声:“养得下绝对养得下,今年又是旱灾,不少人逃荒到京城,最近王庄头做主雇佣了不少人过去,一是把山上的杂树再清一清,秋天的时候就能栽种果树了,二是又挖了不少池塘,正好栽荷养鱼。”
孟蝶看了一眼外面的大太阳:“干活的时候尽量避开中午。”
范嬷嬷:“二奶奶放心,他们都晓得的,王庄头去岁的时候还命人存了一些山上干净的雪又让人在河里凿了一些冰,做个了小冰窖,现在天热,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能吃到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消暑着呢。二奶奶这边冰够用吗?”
孟蝶颔首:“够用,自打那一年侯府冰不够用之后,母亲每一年都让下边的人多贮存一些冰,之后就再也没有不够用的时候了。”
范嬷嬷松了口气。
孟蝶又道:“事情好容易有了眉目,你让有信去荣掌柜的那里拿银子,上下都有赏。”
范嬷嬷:“这事儿还没……”
孟蝶打断她:“苦劳总是有的呀。有信是自己人也就罢了,还有其他那么多人呢,想让底下人尽心办事,哪有舍不得银子的道理。”
范嬷嬷连连点头,又在这边吃了午饭再走。依旧是脚步生风,可见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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