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直到第二天快到晌午的时候,范嬷嬷才回来禀报:“二奶奶,两位叔老爷太太表姑娘都住在庄子里了,他们都带有丫鬟小厮,起居生活不成问题,我又安排了几个粗使婆子守在各处,保管几位主人住得清清静静的。”
孟蝶:“粗使婆子是你雇佣的么?”
范嬷嬷有些欲言又止。
孟蝶:“怎么?”
范嬷嬷:“我雇佣的几个人都是孟府放出去的老人儿,她们没能跟着去甘州,老太爷老太太虽然开恩身契银子都没要他们的,可他们原就是孤苦无依之人,否则也不会卖身为奴,现在虽然是良籍,没有田地生活依旧困苦,我有时会送一些东西过去,如今那边用人,我就雇佣了她们,可是有什么不妥?”说完范嬷嬷的忐忑的看向孟蝶。
孟蝶一顿:“没有什么不妥,嬷嬷你做的很好,那些人你看好的,能留下的就尽量安排到两个庄子中。”
范嬷嬷大喜,满口答应。
孟蝶:“还有一件事,香皂不是做的多了么?从腊月开始一直到正月结束,四个城门口也都支个卖汤菜的摊子,卖两个月,每碗汤菜里面再多加一个鸡蛋,庄子里我记得还有剩余的笋干,也可以适当放一些。”
范嬷嬷眉眼弯弯:“一碗荤菜两个鸡蛋卖二十文钱,那些人还不抢疯了。”
孟蝶笑笑,开始静下心看庄表叔的文章。
庄表叔名鸣,字鹏飞,今年三十岁,是孟老太太的次子,在庄家行三,他上头还有一位嫡亲的兄长,今年三十四岁,已经接管了家中所有的铺面生意。
说起庄家,那也是一大堆的破烂事,孟渣爹当年为了银子都能让刚考中小三元的孟庭义娶了商户女,继妻生的女儿又怎么可能认真挑选人家?谁给的聘礼多就嫁给谁家,最终孟家的小妹孟雨停也嫁给商户。
孟雨停丈夫贪欢好色,她刚嫁过去的时候颜色好,倒也过了两年舒心日子,等她怀孕生子,丈夫就被别的女人勾了魂,幸亏她有个好哥哥,孟庭义争气,很快考中举人进士成了官员。
士籍的官员对上商籍的庄家绝对是碾压,孟庭义同继母有母子情份,自然对妹妹多加照顾,这就导致孟雨停虽不得丈夫宠爱,家中上下对她倒也敬重,那些小妾庶子哪个也不敢同她要强掐尖,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快活。
孟雨停知道自己的日子能过成这样全因为兄长,她不识几个字却知道念书有多重要,长子要继承家业,她就让次子念书,可喜的是庄鸣自己也乐意,喜得孟雨停直接将他送到舅舅家,横竖孟庭义也要教儿子念书,也不差多教一个外甥。
故此庄鸣十岁到十六岁这段时间是在孟家的,正是因为打小的情份,庄鸣同孟家兄弟感情比一般的姑舅兄弟还要亲上几分。
庄鸣十七岁娶妻,二十二岁中秀才,二十八岁中举人,这些年与孟家的书信没断过,年节也经常到孟家做客,孟庭义也会抽空指点外甥的文章,直到孟家出事。
庄家很是乱了一阵儿,庄父怕孟家连累自己家,立刻准备休妻,孟雨停义正言辞,她伺候庄老太爷归西属于三不出之一,庄父若是休妻先要熬过衙门的一百板子才行。
庄父气得要死,又不敢真的去衙门承受那一百板子,一计不成他又生一计,想把家业交给自己的庶子。
这哪能行?庄鸣的举人身份立刻发挥了大作用,有他站在他大哥这一边,兄弟二人在这次宅斗中碾压式胜利,气得庄父卧病在床。
如今对孟家的处罚下来,庄父彻底没了气焰,庄家大哥迅速接管家中生意,忙完后他对弟弟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后你可这劲儿的读书,一定要当官。”
庄鸣重重的点点头,原本老师说他的文章火候不够,孟家没出事之前,他想来赶考纯粹就是打算感受感受气氛,这一次他铆足了劲儿,哪怕同进士也行。
庄鸣的心态在这一年中来了个大转变,用功的程度自然也不同,孟蝶看他的文章很快就察觉出端倪,不得不承认,用功之后三表叔的文章水平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按照最开始看,他绝对考不上,哪怕是同进士也考不上,孟蝶垂眸看自己手中的这篇文章,若是有运气,说不得能捞个同进士,不过不够,还不够。
三表叔科考,只要她操作得当,那么完全可以凭借这件事在圣上面前刷一把祖父的存在感。所以靠运气不行,一定要让三表叔中进士。
孟蝶心中打定了注意,立刻又将文章重新看一遍,三表叔的文笔中规中矩,这个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提升的,现在去练习完全就是浪费时间,必须另辟蹊径。
将这篇文稿放下,孟蝶又拿起其它文稿,她得仔细研究研究,表叔差的最重要的点在哪里,又是哪里他能立刻补齐的。
孟蝶这一琢磨就废寝忘食的,一连几日天天忙到深夜。
第27章
“大奶奶来了。”
孟蝶一顿,放下手中的笔,稍微规整了一下衣服。
门帘一掀,温氏从外面进来,目光扫过凌乱的书桌:“可是在忙?”
“就是随便看看。”孟蝶知道温氏在学着管家:“大嫂今天怎么有空了?”
温氏笑了笑同孟蝶一起坐到炕上:“人哪能一直忙呢,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总得适当休息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孟蝶总觉得温氏在内涵什么。
喝了一口茶,温氏又说:“我今儿也不全是偷懒,有件正经事想同你商量。”
“什么事?”
“瑾妹妹及笄礼就在眼前,我们做嫂子的,你说送些什么好?”
这下孟蝶确定温氏今天就是没事找事:“母亲不是说瑾妹妹生日在腊月二十七,那时候临近过年不好操办,挪到明年三月三女儿节办及笄礼吗?现在是冬月底,距离三月三还有三个月呢。”
温氏道:“哪有那么多时间?从腊月二十九开始起就要祭祖,我们自己这边也要开宴席听戏等等,一直要热闹到正月十五完毕,二月祖父生日,明年三月三又在清明之后,紧接着又是母亲生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你若是忙起来,怕是又要点灯熬夜了。”
孟蝶噗哧就笑了:“好啊,你今天过来哪是来我这里偷懒,分明是来做说客的。”
温氏也噗哧笑出声:“既然被你拆穿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温氏收敛了笑容看向凌乱的书桌:“我这几天听下面的婆子丫鬟说,你这边连续几晚点灯熬夜到后半宿,甚至有一次还熬了个通宵,我知道你忙肯定是忙正事,这个我不劝你,只是再怎么忙也得注意休息,不然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大嫂说的对,我记着就是了,保证再也不点灯熬夜。”说着孟蝶扫了一眼自己几个低眉顺眼的丫鬟。
“那就好那就好。”温氏长叹一声:“其实我今儿来,也确实有躲懒的心思。”
孟蝶:“大嫂今天中午就在我这里吃吧,正巧今天我庄子上送来了几条鲜鱼和山菜。”
温氏:“那好,我就蹭你一顿饭。”
露微立刻带着雪青和杏黄下去,瑞雪也带着珊瑚和琉璃跟了出去守在门外。
孟蝶:“大嫂可是有了难处?”
温氏又叹了口气:“也算不得什么难处,也有可能是我多心想太多了。”
“嗯?”
温氏:“你知道的,母亲现在让我学着管家,我现在主要学习的就是人情往来这一项,记住哪府与我们有亲,哪府与我们是故交,给小辈送什么样的礼,给长辈又是什么样的礼。”
孟蝶点点头,这就是个人情社会,一个家族人情往来绝对是重中之重,当家主母必然要掌握这一项。
“人情往来,往来往来,必然是有来有往。”温氏的声音低了几度:“我偶尔得空的时候算了算,侯府送出去的礼物较收回来的,最少也要多四分之一。”
孟蝶顿时挺直了身体,心中迅速计算着,孟家一年人情往来大约需要四五千两,侯府属于勋贵,人情往来要比文官家多得多,一年人情往来少说也得在一万四五千银子左右,少四分之一,那就是三四千的银子。
温氏佯装:“不过也可能是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亦或是我算错了。”
算错?
孟蝶:“我记得嫂子的娘家是盐商,府上专业就是做买卖,大嫂算错账完全不可能。我想要么就是嫂子接触的日子短,还有不知道的地方,要么这就是实情。”
无论是温氏还是孟蝶心里都很清楚,还有不知道的地方不过是托词,实际上就是温氏算的那样。
妯娌两个人的脸色一时间都不太好,人情往来能看出很多事情。论理侯府作为有爵位的勋贵之家,在人情往来上是应该有收入的,底下会有孝敬,现在反而赔钱,这代表什么?这代表家中男丁无权,不能罩着底下人,底下人自然也就不给孝敬了。
“母亲。”孟蝶含糊问:“怎么说?”
“我没明面问过,母亲自然也没明面说。”温氏顿了一下:“母亲只说侯府庄子田地众多,每年出息不少,需要大量人手打理。”
妯娌二人互相看对方一眼都懂了宁夫人的意思,侯府虽然在人情往来上亏钱,但是产业众多,亏这点钱别处能补回来,钱够用。
可这种事长期下去绝对不是个办法,孟蝶垂眸,难怪李二郎刚到能独自兑换路引的年纪就跑去了前线。
温氏:“哦对了,只顾与你说这些,倒是有一件正经事给我忘了。”
孟蝶:“还有什么事?”
温氏摇摇头:“不是我,是我前几天听母亲提过一嘴,原话是,明年是考核重新授官之年,最晚入冬你二叔一家就能回来,不知他这一次会被派去哪里。我想着说不定母亲抽空会问问你。”
“明年是大比之年,新科进士会顶上缺漏,原本的老人也得以退下来,或升或降。”孟蝶笑笑:“我心里有数了,多谢嫂子提醒。”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温氏在孟蝶这里吃了一顿午饭,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一起去正房请安回来,这才分开。
第28章
吃了晚饭,孟蝶却有些看不进去文章,歪在软塌上发呆。
她在心里划拉着侯府几位男丁的身份,侯爷本身有爵位,现在领着正二品武散官的参领一职,散官没有实职,换言之也没有权利。
世子除了有侯府世子的身份,现在掌管西城门是城门领,从四品的职位,这是个实职,然而官位太低了,武将升官历来比文官快,因为他们退的也快。
就说勇毅侯,他今年五十二岁,在武将中他这个岁数领虚职是正常的,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基本都是虚职,除非是边关守将,比如说勇毅侯的表兄弟唐提督。
比勇毅侯小两岁依旧领着实职,但是他现在坐镇大后方,调度军需物资等等,有点儿类似于军中吉祥物稳定人心的,同样不用上战场。
文官不同,孟庭义今年五十四岁,属于文官的黄金年龄,若非被牵连,明年底的官位调动,孟庭义就是板上钉钉的六部尚书之一。
世子三十五岁,武官从四品,孟蝶的父亲孟长生没被罢官之前,三十七岁,同样是从四品,这么一对比完全能看出来,世子的升官速度同普通人家比是快的,同他们这样的人家比,是慢的。
孟蝶再次想起置业的事儿,侯府几年不置业,上次她就猜测侯府男丁在朝堂上话语权不高,这一次彻底确定了不是话语权不高,而是压根就没有话语权,不然人情往来也不会亏空。
好在侯府的掌权人没有醉生梦死坐以待毙,反而开始积极谋划其它门路了,孟蝶略松了口气。连日来的费心费力,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宛如潮水般涌上来,孟蝶打了个哈欠。
“二奶奶,去床上睡吧。”
孟蝶起身又打了个哈欠:“我记得咱们这院子和隔壁院子,中间还有一道花树墙隔着呢,她那屋子的丫鬟婆子能看到我房里晚上点灯,这眼神可真好,千里眼吧!”
杏黄和雪青一缩脖,露微一边帮孟蝶宽衣一边嘻嘻一笑:“二奶奶英明,一下子就看穿了我们的小把戏。”
“二奶奶这些日子天天看文章看到半夜,人都清减了些,我们劝您又不听,我们想着大奶奶人好,对奶奶也好,就干脆故意同她院子里的婆子说这件事。”露微眉开眼笑:“大奶奶听说后果然来了。”
孟蝶:“竟然玩起心眼子来了。”
露微:“谁让二奶奶不听劝的。”
孟蝶:“合着还是我的不是了?”
三个丫鬟笑作一团,迅速让孟蝶躺到炕上吹灭了烛火,一个多余的动作没有,仿佛她们只要慢一点儿,孟蝶又会起来熬夜看文章。
舒舒服服睡了一宿好觉,第二天孟蝶精神格外饱满。温氏猜的果然极准,早起请安回来,宁夫人带着孟蝶回了她住的东跨院:“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孟蝶:“母亲,什么事?”
宁夫人摆摆手,屋里的丫鬟婆子齐齐退下。宁夫人指着炕:“你先坐吧。你二叔明年秋天这一任到期,大概初冬就能回京城,如今外放六年已经结束,我们都在猜他会被吏部重新分到哪里去?”
看来侯府是打算事先给二叔运作了,孟蝶直接问:“这两任考核,二叔的评语是什么?”
宁夫人:“都是优。”
孟蝶想了想:“母亲,二叔外放六年任满,接下来去哪里做官事关重大,要看二叔想走哪条路,留在京城,以二叔的出身能进吏部是最好的。”
宁夫人眼睛一亮:“进了吏部,大概会是什么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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