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艺微笑道:“死不了。”
顾越城平日里自己泡妞是一回事,见他老子泡妞又是另一回事,他泡妞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老子泡妞是沾一下就黏住了,越是年轻越是狗皮膏药一张,不粘个名分势不撒手。
他想着顾家的姨太太聚起来,够凑三桌麻将,眼前这个趋势,大概是又要新开一桌了。算起来他老子今年也五十八了,花白的寸头,干瘦的身躯在灰袍里晃荡,人老了眼睛却没老,一双鹰眼囧囧有神,盯得人发怵。
半个小时后,顾越珒被重新推回了病房,医生拿着他的胃液交给警察化验成分。
顾越城百无聊赖地倚着栏杆发愣,大厅里的红男绿女勾肩搭背,窃窃私语,他们纵使站的腰酸背痛也是不肯屈尊坐在地上的,有点儿众神下凡不知人间疾苦的意思,走廊里的病人望见他们,黑黑的眸子越发暗淡,他们闻着浓郁的香水味连连打喷嚏,那份上流社会的珠光宝气狠狠刺痛着他们。
顾越城回过神来,眼神锁定在一个穿着玫红色礼裙的少女身上。她的胸前系着粉纱蝴蝶结,像是月老的红线牵引着他来寻她。
他令人去喊宋启睿,宋启睿马不停蹄奔上了楼,殷勤道:“顾二少爷找宋某有何事情?”
顾越城往空中指了指道:“那边那位穿洋红色礼裙的小姐,你认识吗?”
顾越城往空中指了指道:“那边那位穿洋红色礼裙的小姐,你认识吗?”
宋启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认了认,笑道:“认识认识,是孔小姐。咿?二少爷你最近没看报纸啊?孔琉璃小姐可是亚美电台歌唱评选比赛的第二名,最近也算是上海歌唱界小有名气的新人。”
“喔,第二名......第一名是谁?”
“刘主任的千金刘爱黄小姐。”
“她?”顾越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忍俊不禁道:“孔小姐知道自己输给一只公鸭嗓,大概是气得要砸电台吧?哈哈哈!”
宋启睿摘掉帽子擦了擦汗,心里头想笑却不敢笑,盘算着顾家刘家他都得罪不起。
护士来喊:“顾先生醒了!”
顾越城转身进了病房,走到床边坐下,关切道:“大哥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越珒煞白着一张脸,蹙眉道:“老爷子来过了?”
“来过,看你死不掉又回去了。”
顾越珒道:“空手回去的?”
顾越城笑道:“哈哈!不愧是大哥啊!不出意外老爷子这回可是给我们找了一个护士小妈,嗲得很,倒也不用为难五姨太苦练注射技术咯。”
顾越城笑道:“哈哈!不愧是大哥啊!不出意外老爷子这回可是给我们找了一个护士小妈,嗲得很,倒也不用为难五姨太苦练注射技术咯。”
“那你呢?”
“我?”
顾越珒一言不发,只顾盯着他看,隐约在笑。
顾越城偏过头道:“咳咳,我嘛…….我这后浪自然不能被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目标有了,刚要下手,这不刚好你醒了。”
顾越珒道:“嗯——这医院可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顾越城伸手在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削着吃,削得果皮四处乱飞,削刀削面似的,有一块直接飞到了顾越珒的鼻尖上,他连忙上去掸掉,赔笑道:“失失失误!大哥,你说咱哥俩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好事都让老爷子占尽了,趁着住院这段时间你索性就谈谈恋爱罢?我给你挑全上海最好看的护士来照顾你,你赶紧抢在老爷子前头把婚事办了,气气他。”
顾越珒道:“喝水。”
顾越城连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我说我要喝水。”
顾越城颇为尴尬的又重新倒了一杯温水端过去扶他饮下,继续吹着耳边风道:“大哥,时不我待,天时地利人和呀!”
顾越城颇为尴尬的又重新倒了一杯温水端过去扶他饮下,继续吹着耳边风道:“大哥,时不我待,天时地利人和呀!”
“你看我这样,人和吗?”
“那也是天时地利呀!”
顾越珒点破道:“你想结婚了?”
“我……”
“我结婚了是气老爷子,我不结婚的话气得就是你——嗯……容我想想。”
第二十章
当晚顾越城就热情地替他物色了几位不错的护士人选,俄国的、日本的、中国的,印度的护士。一对对黑的,蓝的眼睛在病房里虎视眈眈,一双双白的黄的手在病床上争先恐后,护士服在她们身上大的太大,像小孩子偷穿妈妈的衣服;小的太小,又像妈妈偷穿孩子的衣服。
他可以确信,她们绝不是“南丁格尔”,至少不全是。这样的女人是最难应付的,她们是出了名的交际花,也是情场高手,是比男人还懂男人的存在。因此,她们成了他最讨厌的一类女性,最终不是做某男人的妾就是情人,好像她们生来就带着那样的使命——破坏人类婚姻的使命。
顾越城颓然坐在椅子上,脖子往后一仰,挫败道:“大哥你也太难搞了,中国女人你不喜欢,洋妞你也不喜欢,你不妨直接了当的告诉兄弟,你喜欢什么样的?还是说你压根就不喜欢女人?”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
顾越珒一手端着牛奶,一手扶着白色的窗台往外头看去,阴的天,纯净的玻璃窗也似乎罩了一层灰玻璃纸,窗子外面对着花园,棕榈树的叶子看上去很深,褐绿色,另一边的垂丝海棠树旁一男一女正在拉扯,男人块头很大,留着寸头,青色的手臂。他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就是他的手下陈虎平,不悦道:“阿城,你来。”
顾越城起身走了过去,学着他扶着窗台东张西望,困惑道:“怎么了哥。”刚说完,大概是瞄到了什么,索性把半个身子探到窗外去细细确认道:“这不是大傻虎吗?”
顾越珒道:“嗯,是他。他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只是长相坏了点,常常是你在欺负他,别人却觉得他在欺负你。我不太放心,你替我过去看看。”
顾越城缩回身子,顺手抢过他手里的牛奶一饮而尽,抱怨道:“在这个家里,能指挥我的只有老爷子和你,而我呢?我能指挥谁?我连我自己都指挥不得!唉!”感叹完又将空玻璃杯重新放到他的手里,一眨眼就溜了。
顾越城缩回身子,顺手抢过他手里的牛奶一饮而尽,抱怨道:“在这个家里,能指挥我的只有老爷子和你,而我呢?我能指挥谁?我连我自己都指挥不得!唉!”感叹完又将空玻璃杯重新放到他的手里,一眨眼就溜了。
到了花园里,陈虎平还在与小姑娘拉拉扯扯,越城突然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使者,不自觉地昂首挺胸,迈着阔步,扬声道:“大傻虎!你干嘛呢!”
陈虎平一见是自家二少爷,顿时老虎变小猫,柔声道:“二少爷,我……我助人为乐呢。”
“呸,我看你是趁火打劫!姑娘,你别怕,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不是。”
“不是?”顾越城一时摸不着头脑,回过身朝着顾越珒的方向挠了挠头,耸了耸肩,做了个手势。接着回过头继续盘问道:“那你们在这里拉拉扯扯的干什么?”
陈虎平道:“我想帮帮她,她朋友的手受伤了没钱治,我想借她点钱,她不肯要。”
顾越城恍然大悟道:“喔,你瞧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就想助人为乐,然后人家姑娘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陈虎平尴尬道:“二少爷你误会了,我就是瞧她可怜,想帮帮她。”
陈虎平觉得二少爷比自己还傻,有些心里头的小九九怎么能当着人面戳穿呢。
顾越城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朱丹。”
“他给你钱你就收着呗,你别看他长得凶,其实就是一个傻大个,我替你作证,不用你以身相许。”
朱丹道:“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更不能收了,那不是欺负人傻么?”
陈虎平愣在原地,心里委屈得很,哭丧着脸道:“二少爷,你快些走吧。”
轻轻推了推,推不走,顾越城反而凑近了朱丹跟前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看这位小姐眼下也确实缺钱缺得紧,我这里有一个生财之道,你可有兴趣?”
朱丹狐疑道:“正经的赚钱路子吗?”
顾越城笑道:“这个你放心,是个苦差事,谁会上当吃苦呢!”
朱丹一听要吃苦,登时消除戒心,歪歪头等他继续说。
顾越城道:“只需你替我照顾一个病人,我给你劳务费。”
朱丹道:“多少钱?”
顾越城道:“一天一百。”
朱丹又惊又慌,到底是什么样的病人要花这么多钱请人伺候,或许是植物人?总之少不了端屎端尿,洗衣擦身。累虽累些,总是能将葛大海的住院费和天明打石膏的钱垫付上。不仅如此,离开医院之后她是需要一大笔钱去租房子,她从前是很少为钱发愁的,现在是一分钱都令她手足无措。
朱丹又惊又慌,到底是什么样的病人要花这么多钱请人伺候,或许是植物人?总之少不了端屎端尿,洗衣擦身。累虽累些,总是能将葛大海的住院费和天明打石膏的钱垫付上。不仅如此,离开医院之后她是需要一大笔钱去租房子,她从前是很少为钱发愁的,现在是一分钱都令她手足无措。
她在心里一番盘算,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故意犹豫了一会儿才答应,不想人家把她想得太见钱眼开。
顾越城带她去了厕所,让日本护士将身上的护士服脱下与她交换,很是合身,为她量身定制似的,帽子一戴还真有几分实习护士的样子。
朱丹心虚道:“我不是护士,为什么要穿这身衣服?骗人似的。”
顾越城笑笑道:“这样显得比较专业,懂吗?”
朱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随他上了楼,一迈进病房就把头低下去,额前两撮碎发垂在脸颊边,风一吹,吹到了嘴里,她也忍着不去拂掉,因为她要显出专业的样子,好让别人心甘情愿的付她钱。
顾越珒转过身来,漠然地注视着她,她的个子不高,站在越城旁边垂头耷脑的,显得更加娇小。护士帽戴歪了,低头也不掉,原是帽檐边用着发卡固定死了。
他望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一点儿突出的眉峰和鼻子,但他却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执拗,严肃。
顾越珒忽然冷不丁问道:“会做饭吗?”
朱丹道:“会。”
顾越珒满意地嗯了一声,又道:“会打针吗?”
顾越珒满意地嗯了一声,又道:“会打针吗?”
打针?朱丹想着她哪里会打针呀!顿时吓得不敢作声,紧紧地捏着衣服边,抬眸瞥向一旁的顾越城,张了张嘴,唇形是在说:“我不会。”
顾越城眼珠子一转,道:“这个小葛护士打针技术一流,打一针是要收费的。”他这话看似是对顾越珒说,其实是在暗示朱丹。
顾越珒饶有兴趣道:“喔?多少钱?”
朱丹恨是恨自己的,她现在怎么这么挡不住钱的诱惑?
一咬牙,昧著良心道:“一针十块。”
顾越珒爽快道:“好。”
第二十一章
朱丹惊讶着抬起头来偷偷看了他一眼,不巧,他也正在看她,面无表情,苍白着一张脸,一张顶好看的脸。
只是一眼,她连忙又把头低了下去,低得更低了,手指却在大腿外侧勾勒着他的模样,浓眉之下是一双大而深邃的眼睛,鼻子是挺拔的,山一样,嘴唇有点儿偏薄,没有血色。下颌像是用刻刀刻下去的,立体的仿佛混了一点儿西方血统在里面,不似纯粹中国人的长相。可是真拿他和租界里的混血相比,肃肃如山下风,爽朗清举,他又中国的不能再中国了。
顾越珒问她,“ 你为什么总是低着头?”
她仍是低着头答:“因为我不敢看着你的眼睛说话,也不愿你看着我的眼睛,眼睛是脸上的第二张嘴,也是会讲话的,我嘴笨,最不会说话。”
他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道:“嘴笨?我看你倒是伶牙俐齿得很。”
越城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忍住笑,看戏似的。
顾越珒道:“抬起头来,你这样低着头,好像旧社会的丫鬟,弄得我们时刻要训诫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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