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头晕眼花,被一把打横抱起塞进被子里。听见沈时晔要大动干戈找医生,连忙伸出一只手,“我没事的,给我一片止痛药……还有棉条,就好了。”
怕他一个男人不知道棉条是什么,她咽了咽口水,“棉条就是塞里面的那个……”
沈时晔表情黑沉,“我知道那是看她了,聂家长房的第一个孙子,她兜不住这么大的事。但她没说出口,因为骆诗曼紧紧攥着她,把她当救命稻草。
她缓缓反握了泪。它已经有小手小脚。
“小姐?小姐?”
顾影对女医生摇头,制止了她,拿起桌面上的检查单,“多谢,有需要时,我们会来联系你。”
诊所藏在大楼角落里,七拐八弯地走出来,见到天光,才让人略微松快一点点。只有一点点,是因为即便走在街上,香港的天空也是如此逼仄,被密密麻麻的旧楼分割成一个一个小小的格子。
顾影和骆诗曼在明红的公交站牌边等了几分钟车,就被街对面的游客注意到,镜头连续捕捉下一对艳绝的美女。
她们的厌世脸很港风,他想,不知道她们正站在人生的口岸。
骆诗曼被闪光灯晃到眼睛,皱了皱眉,对顾影道,“小影,我饿了,想吃炸鸡。”
顾影:“?”作为一个严苛自律的女人,骆诗曼从未对油腻的炸物表示过渴望。
“是小孩想吃。”骆诗曼自嘲地笑了笑,“既然他还在我肚子里一天,那就对他好一点吧。”
最近的炸鸡店藏在小巷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纸袋出去时,门外停了一辆烟紫色的宾利。车身太宽,几乎占满了整条街,前前后后的行人小心翼翼地贴墙过,生怕剐蹭到一点。
港岛富人无事不到九龙半岛,这种豪车绝不应该出现在旺角佐敦,而该在太平山深水湾。顾影奇怪地瞥了那辆车好几眼,副驾驶上下来一位西装套裙的中年女士,直直朝她们走过来,“二位小姐不知是否有空?聂夫人邀请你们去喝下午茶。”
半岛酒店的空中酒廊完全清场,换上了主人偏爱的古董酸枝餐桌,周围的布置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与欧式酒店本身的装潢形成赏心悦目的交融。
在这里,顾影再度见到聂西泽和聂东煜的母亲黎宛瑜。距离顾影上一次在剑桥见她已经过了一年多,但她看起来竟比当时看起来更显年轻了。光洁的面庞只有眼尾一丝丝皱纹暴露了年纪,明知道一定是使用了某种医学手段,但她脸上一点也没有常人开刀打针后的那种不自然。
教养使然,黎宛瑜对两个儿子交过的女朋友们也是和颜悦色的,把菜单推到她们面前。
“evelyn,最近你有见过阿泽吗?”
顾影一怔,抬起脸,“没有,夫人。这时候,他应该在南美?”
“他没有去。新年之后回北京,他大病了一场,现在也没有痊愈。”黎宛瑜捏起描金乳白的茶具,手指上的蛋面翡翠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碧绿的光。她微笑片刻,“衣带渐宽终不悔呀……”
心口泛起滚刀似的痛,顾影深呼吸着,“……我很抱歉。”
初到香港,她入乡随俗去大屿山的禅寺烧香,许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聂西泽的平安喜乐。
黎宛瑜弯了弯嘴角,把话题略了过去。小儿子的感情生活她并不很操心,只是做个引子而已。她把目光转向骆诗曼,“gigi,我上次的提议,你是否已经考虑清楚了?”
餐桌上的花瓶里装着红海棠,将骆诗曼的脸色映得苍白透明。她像从睡梦中被惊醒,低头按住腹部,“夫人,我已经说过……我做不到。”
“但是自我们上次谈过话之后,又发生了新的情况,不是吗?”黎宛瑜看着她,“你先天子宫壁薄,失去这个孩子,你很难再有了。作为一个女人,你要对自己如此残忍吗?”
骆诗曼只是刻板地重复,“我做不到。”
黎宛瑜笑了笑,柔声,“只要你理智地想过,就会知道我给你的条件,是你最好的出路。一年1.2亿的抚养费,孩子会记在东煜的太太名下,由我亲自抚养。这样,你既得到了补偿,也不用谋杀自己的孩子。唯一的要求,是你不能再出现在孩子面前,惟其如此,孩子才能成为聂家名正言顺的孙子。”
顾影忍不住看向骆诗曼,她面色惨淡麻木,显然早将这些话听过一遍。
黎宛瑜笑如一樽低眉善目的观音。顾影脑海里电光火石闪过许多念头,刹那间全懂了。
聂西泽说过,他的母亲是个控制欲极强之人,唯一的例外是他这个受到溺爱的小儿子。聂东煜的未婚妻同样出自豪门,不是她能够随意操纵的对象。假如黎宛瑜要在聂家的第四代找一个傀儡,诗曼肚子里的孩子无疑是个完美的人选。
所以聂夫人一定要这个孩子降生。
原来在豪门眼里,买断一份母子情的价格是每年1.2亿。
顾影终捉拿你了。”
emma普通话水平一般,捉拿二字用得荒腔走板,却又恰到好处。
顾影看向落地窗外挤压着乌云的天际线,心尖颤了颤。
她不知道,此时一架住骆诗曼的手,“几个月了?”
“十二周。”
孕早期,实施流产对女人的身体伤害尚且没有那么大。顾影尽可能只从医学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沉默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已经成型了。”
骆诗曼没有血亲,监护人是舅舅,在遇到聂东煜之前,她没有被谁好好爱过。顾影不认为她真的像表面这么平静。
果然,话音刚落,她听见一声泣音。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个凶手,我不是个好妈妈……”骆诗曼按住两片眼皮,也许是最近流了太多眼泪,她的眼睛已经干涸了,泪意涌起时只有血红的刺痛。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聂东煜下个月结婚,如果把子宫交出去,我这辈子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了,做他一世的姨太太,被人戳一世的脊梁骨!”
“……”
骆诗曼低头,双手按着腹部,“也为他好,生下来就是私生子,多可怜呢?”
*
佐敦道上有很多私人诊所,在大街上打着个人招牌,xx医生xx大学的医学士,和旅店餐厅的招牌放在一起,看起来鱼龙混杂。
骆诗曼不能去公立医院,私立医院又也许和聂东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只能来这种地方。
机器屏幕上显示出胎儿小小的一团影像,女医生柔和地说,“……10至14周之间,还可以用钳夹术,相对温和一点。14周以上就必须实施引产了,那样比人流更加伤害身体。按照我们的排期,如果小姐想要赶在14周前,建议您今天就做决定。”
骆诗曼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眼底渐渐蓄起挂着深石标志的巨型直升机已降落在半岛酒店顶楼停机坪。
回到餐桌上,黎宛瑜为孕妇考虑,中止了施压,“你可以再好好考虑几天,不过你要搬到我的别墅里,否则阿煜随时会找到你。”
骆诗曼没有别的话反驳,只能说好。顾影收拾起手包,掐着点告辞,“夫人,我还有点私事……”
话音未落,带着白瑜的直升机候在顶楼,骆诗曼要跟着走。顾影扶骆诗曼上了舷梯,将手包里的检查单还给她。黎宛瑜看见纸张上「人工流產術前告知」一行字,脸色没有波澜,反而抬头静静地打量了她一会儿。
“我想过,也许你可以做我的儿媳。”黎宛瑜道,“现在看来,我是看错了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欠我儿子得,要怎么还?”
下了黎宛瑜的直升机,雨势似乎变得更大了。沈时晔站在不远处,旁边只带了一个助理替他撑伞。他朝她勾了勾手指,“站远点。螺旋桨启动时,会把水甩到你身上。”
顾影乖乖走到他身边,目送黎宛瑜的座驾离开后,他们回了深石那架飞机上。
目前为止,沈时晔都没有什么要发火的迹象。登上舷梯时,沈时晔甚至还在她腰后温柔绅士地托了一把,顾影天真地放下心。
大型直升机空间宽敞,分隔成一前一后两个空间。后侧是沈时晔私人办公区,他在沙发上大马金刀坐下,秘书从外面合上木门,他脸上温和的表情一瞬变得森然可畏。
“过来。”他敲了敲腿面,“别让我说第二遍。”
顾影本来就心虚,在恐吓之的胸围,四分之三罩.杯被穿成二分之一罩.杯呼之欲出的效果。因她胸.型太漂亮,反而更加吸睛。
同为女性的造型师眼晕了一把,咽了咽口水,问她要不要帮忙调一条项链过来遮一遮。
顾影点点头,“有劳。”
造型师刚走,顾影就收到calvin催促的短信,让她尽快下二楼,全场的男人只有沈先生没有女伴啦。
顾影只好提起曳地的裙摆走出去,外面的长廊静而无人,她循着远处隐约的乐声走向人声鼎沸处,刚走出甲板,海风掀起她肩后飘带的一瞬间,有人叫她,“顾影。”
顾影后背一僵,几乎以为自己幻听。背后的男人走到她面前来,他形销骨立清俊忧郁,开扇窄而深的双眼看着她,一寸寸,从头到脚,从脸到身体。他像从胸腔深处叹出了一口气,“宝贝,你长大了。”
察觉他的目光从自己胸脯上经过时,顾影神魂一冷,本能地抬起手掩住胸口。她知道,穿着得越性感,就越应该大大方方,这样才能显得毫不献媚,但是这时候她什么也顾不得。
她躲闪、局促、恐惧,退到旁边的花瓶后面,身体细密地发着抖,眼睛只敢看着地上。
男人往前挪动一步,目不转睛地看着下更加腿软,哪里敢说不,小小挪动一步,顺从地坐上他的大腿。直升机正在升空,顺着惯性,她的上身也扑进他怀里,柔软的胸.脯紧贴男人的胸膛,随着机身的摇晃,若有似无地摩擦,像在调情。
沈时晔冷戾的表情未变,但催情的气息也同时在空气里发酵。
“现在,”他掐住顾影的脸蛋,给出下一步指令,“把我的眼镜摘下来。”
顾影被掐得眼泪汪汪,乱七八糟的念头里唯一的疑问是——
摘眼镜这句普普通通的命令,为什么和“帮我脱衣”/“帮我戴.套”那些赤裸裸的调情,有着同样令人潮湿的效果。
第44章
chapter 44
顾影没说话,咬着唇,慢慢把男人的眼镜摘了,拿在手里。
她终于明白了,摘眼镜也是一种借机调情。在这个过程,他们一直看着对方的眼睛,呼吸变沉,眼神缠绕在一起,谁都没有先挪开。
摘下眼镜后的沈时晔,气场更加凌厉,眼神危险而迷人。
他的指腹在她光洁肩膀上划几于忍不住,“这太不公平。”
黎宛瑜没想到顾影会在这件事上出声,眼波闪了闪,“东煜未来的太太还没嫁进来,就要接受他另有所爱,你说这公平吗?世事面前,只有去接受。三十年后,等你们在我这个年纪去回望,又会觉得这是小事了。”
顾影还想说什么,手袋里的手机冷不丁响起了铃声。她匆忙划掉,没想到手机还在孜孜不倦震动不停。
黎宛瑜宽和道,“evelyn,看来你有很重要的电话。”
顾影不得不走到窗边接听电话,刚划开通话键,无需扬声器,emma气急败坏的声音就撞进她耳朵里,“士多啤梨苹果橙!!天爷!!!你是不是忘了跟先生有约会?!!!”
顾影心里一咯噔,低头看表,原本定好三点到码头做妆造,现在已经五点半。游艇六点启程,此时香港晚高峰,就算她现在赶过去,船也开到公海了。
顾影是个有严谨虚弱地闭上眼睛。
她刚刚的乖巧听话让沈时晔忍耐了三十天的心火稍稍熄了些。把她抱回腿上,在发丝上亲了亲,算是奖励,然后又低头含住她的唇。
浅浅地吻了一会儿,顾影像个没气的娃娃一动不动,一点配合他的意识也没有。他非但没能解瘾,反而更觉得渴。
他拍了拍她臀.尖,这是她上次被抽打过的地方,调.教过了,他知道她会有感觉,沉着声威逼利诱,“舌尖伸出来。”
顾影自知怎样都逃不过,眼底含着水光,主动仰起脸去吮.吃男人的舌头,滋滋响,像小猫喝水,鼻息间全是他成熟强势的气味。
沈时晔身体后靠,享受了一会儿她的主动,才抬手扣住她后脑,浓重地反.吻回去。薄唇压着她的唇面,像要将她吞.噬入腹。
吻过后,他嗓音喑哑,顺理成章问出隐忍了一个月的问题,“有没有想过我?”
这种时候,没想也要说想。顾影脸贴在他胸口,懒洋洋地“嗯”一声,算应答。
她太敷衍,沈时晔惩罚性地捏了捏她的下巴,“既然想,今晚下船之后就搬到我的别墅。”
他不提还好,一提顾影就想起两个人严格来讲还在冷战。她虽然因为鸽了沈时晔而略觉心虚,但不意味着她就稀里糊涂什么都能被哄骗过去。她像只不认主的小猫,对着主人哈气,“就不能过了今天再说?”
沈时晔捏了捏她的手指,“你最近很不乖。”
他复盘着从新年到现在的两个多月,她会追去埃及找他,示爱、接吻,虽然有一点小小的脾气,但是算得上百依百顺。是从回香港之后,她又开始别扭了,也许是环境变化带来的不安全感,又也许是身边的人在带坏她。
“你对东煜的那个女朋友倒是很上心。”
“她生病了。”顾影在他膝盖上坐直,“你不要告诉聂先生她在香港,好吗?诗曼她最近很不好过。”
沈时晔当然不会管这种闲事,他心里思忖的另有其事。顾影要在香港扎根,她的交友圈就应该好好换一换,太自闭不行,跟聂西泽那样得罪全世界也不行,三教九流的女人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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