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颗小小的珍珠怎么够格?
视线中心的沈时晔八风不动,拍照给顾影:【这个呢,还要么?不要就一起扔了。】
发完这一句,他不等顾影回复,直接将手机交给助理,手指敲了敲木质的桌面,“开始吧,lehman来主持议程。”
暗藏的警告没人听不懂,副总裁都被点了名,众人立时收了神,正襟危坐起来。
*
顾影收到那张图,毫无疑问是被拿捏住了,立刻滑跪检讨发誓再也不再他面前喝醉,低眉顺眼地问他什么时候方便取回她的耳环。
沈时晔已读不回晾了她许久,隔了几日才惜字如金地回了两个字,【周末。】
嘉宁最近回香港参加沈夫人为她操持的另一场成年趴,顾影有段时间不用去庄园,这个“周末”少说也远在十来日之后,七上八下的心暂时放了下来,将心神放了,才惴惴地打开来看。
【evelyn,你说要看花,但不说要看哪一朵。】
顾影猛然将港澳,多年来却发展得不温不火,地铁都没修得起来。
两年,旧楼拆了盖新楼,连耳边频频出现的中文都觉得陌生,住一楼的阿嬷种的那棵木瓜苗已经长过她的头顶,透过楼道里的窗户,树影脸上摇曳。顾影在天光下眯了眯眼,今年的南方是个暖冬。
老城区的旧民房并无电梯,楼道也狭窄,顾影提着三十二寸的托运箱一步一步往楼上挪,一边盘算着毕业之后薪水有多少,要搬家到哪个小区,才方便顾德珍养老。
到了她家那层,不锈钢的大门敞开着。顾影甩了甩发酸的手臂,行李箱留在外面写着出入平安的塑料地垫上,人先进去,叫了声“妈妈。”
阳台的门扇被风吹合发出吱呀声,她茫然地左右看看,没有人回应她。
*
午后的诺福克郡天气晴朗,沈时晔到庄园时,嘉宁正在丰沃的草地上撵着狗跑。
今天阳光很盛,助手撑开一把黑色直骨伞,沈时晔在伞荫下皱眉,“顾影呢?她就由得你在外面疯玩。”
“她今天没来哦。”嘉宁用梳子梳着狗毛,“……打了很多电话都不接,可能在忙吧。”
看着哥哥的脸色,她没敢流露出太多逃课成功的窃喜,但唇角还是压不住地高高翘起。
旁边的管家夫人也说这是件怪事,因为顾影向来很尽职尽责,常常提前许多就到,陪嘉宁温习其他科目的功课。
“也许是学校里有急事,顾小姐是做研究的,偶尔顾不上也是难免的。”管家夫人替她说话。
沈时晔沉吟几点着头,一边手动冷淡回复:【不喜欢就扔了。】
也会怀念起夜场,一只手摸进香云纱旗袍里面揉捏。顾德珍一下子软了身子,渐渐眼神涣散,没听清男人夸奖她的话:这个年纪了,还这么软这么挺,那女儿的呢,是不是比她的更好?
在澳门醉生梦死了好多天,她时而清醒时而昏聩,偶尔想起来,才会问一句,“我女儿呢?”
李奉年便又喂她烟,“在家呢。”
顾德珍放下心,在男人怀里迷离过去。
直到一天深夜,有人破开酒店套房的沉重木门。
李奉年睡意正浓,翻了个身,“哪个找死的——”
声音戛然而止。
四个特警无声无息迅速控制了整个房间,在顾德珍来得及尖叫之前,李奉年被拖下床,扣上了手铐嘴拷,没透半点声息。
警官按下逮捕令,“公民李奉年,因你涉嫌非法拘禁、生产伪劣产品、走私、洗钱四项罪名,经澳门警署批捕,正式将你逮捕。”
地面的人一动不动,如一具死尸被拖了出去。
顾德珍何时见过这种场景,在被子里抖若筛糠,不停摇着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警官一眼未看她,从来到去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留下一个黑衣保镖,彬彬有礼走上前对她道,“顾女士,烦请跟我走一趟。”
顾德珍被带出酒店时才知道今晚下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凉,坐上恒温的迈巴赫,她仍不断地打着哆嗦,一遍一遍盘问前面的保镖,将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保镖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保持缄默,迈巴赫转上了沿海高速,顾德珍有些绝望地将目光投向漆黑的海面,那里似有暴风来临。
她做了许多糟糕的设想,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她会被送到一家医院,在那里看见了自己的女儿。
病床上,她紧闭着眼,脸唇没有血秒,“说不通。”
“怎么?”
“她与我有约,按理说,不敢不来。”沈时晔敛了神色,沉稳吩咐,“去打听清楚,是什么事。”
一通接一通的电话从庄园打到剑桥,找遍了她身边的同事朋友上司,最后打到聂西泽那里。
他从睡梦中惊醒,被对面的声音告知,顾影失踪了,请他立即回国。
七天前,她在国内机场落地,向他报平安之后,就彻底失去了音讯。
第17章
chapter 17
顾德珍近来常常觉得精神恍惚,持续性的头疼,疑神疑鬼,总是觉得家里进了人,还有一次,走出家门她忽然忘了自己要去做什么。清醒过来的时候,站在厨房里握着菜刀。
她尖叫,远远地丢开,金属的刀锵锵两声落在地上。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从她听了顾影的话以后。
那家女装店是她提出想要的,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种街坊邻里的生活。过去四十几年她都花枝招展在男人间周旋,如今和那些清汤寡水的中年女人坐在一起,听她们聊家常里短,她无所适从。
她也被迫面对夜晚的孤单冰冷。从前她不是在这个男人床上,就是在另一张床上,一个人过夜的体验对她来讲很陌生。午夜梦回,面对空荡荡的四壁天花,她锐利的目光盯向她,“evelyn,看来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学会‘妥协’两个字。”
顾影平心静气地笑了笑,“或许是吧。我实在不够聪明,也没有那个好运去沾爱丽丝的光。”
“既然如此,你回去好好想想。”莫里哀花白的眉毛皱起,在烟灰缸里面摁灭了雪茄,“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再来见我,在此之前,你的一切工作暂停。”
*
顾影起初没将莫里哀的话当一回事,直到第二天,她照常到实验室,发现自己的操作台被一个男博士占据了。
“抱歉啊,你这个月的排期都被取消了。”男博士耸肩。
另一位女生倚着实验台看热闹,接过话头,“你还不知道吧?圣诞前夕太忙,筹款委员会让我们出一个人去帮工,莫里哀指派了你。祝你玩得开心咯。”
顾影桌面上的确放着一封筹款委员会的任命函。筹款大使,说穿了就是到处联络校友替学校化缘,既耽误研究津贴又微薄,这种事,向来都是指派本科生去做的。
顾影将那张纸卷在手心里,面无表情提起背包,出门碰上了两只眼圈通红的丽然。
她看起来是努力忍耐过了,但一开口还是浓浓的哭腔,“师姐,他们看人下菜碟……连试剂都不许我用了——”
“不要紧。”顾影打断她,“反正我们文章都写完了,正好当是休假。你好久没回国了不是么?回去看看爸爸妈妈吧。”
丽然把她的话当成圣旨,点点头,“那你呢?”
顾影将任命函团成团丢进垃圾桶,回眸一笑,“我也回家。”
*
顾影也有两年没见的孤家寡人。这样的人太可怜,从本心讲,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
顾影咬嘴唇,从他说“这样的人太可怜”开始,一行眼泪唰地落下。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为我找律师?”
沈时晔垂眸注视着她,拇指抚过她的眼下,擦去了那些眼泪。
“因为你与我见过的那些人又都不同。”他的手停在她侧脸上,“他们都对亲人怨恨入骨,而你连一丝阴暗的情绪都没有。你从来不恨她,只是她伤你至深,比起被至亲伤害的痛苦,你宁愿选择孤家寡人的痛苦。”
他轻描淡写,“你无法抉择,就由我来替你做抉择。律师、文件,都是我授意的,倘若有一天你后悔,不要怨怼自己,记住是我。”
是从哪一句开始,顾影哽咽出声,眼泪自眼睫下汹涌而出。如果说攻心也是一种战役,那么沈时晔就是那个不费一兵一卒的统帅,令她溃不成军。
她闭上眼,眼睫被大颗的眼泪糊住,“我八岁的时候,一个男人来找顾德珍想用30万买走我。她以为我听不懂,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一些人有那样的嗜好……”
沈时晔的手指紧了紧,没有出声打断她。
“那是十四年前的三十万,别说一过顾门提醒会议马上开始,沈时晔走内部通道进会议室,伦敦总部的总裁副总裁总监一班人马依次问候他,他一边朝下属和善色,额头一道伤口像是被水浸泡过,周边皮肉泛着不详的白,旁边的仪器连接着她微弱的呼吸脉搏。
顾德珍扑到玻璃上,才看见沙发上坐着的男人,黑色大衣搭肩,一双长腿交叠,气势沉冷。
她一眼便看出来,这是一个离她、离顾影的生活都很遥远的男人。她见过很多大大小小的富人,却从未见过这样地步的。他分明很年轻,可他停留的地方,似乎就连空气都是森严、经过控制的。
顾德珍茫然地左右看看,走廊另一边走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到她面前轻轻一鞠,“顾女士,顾小姐的情况您也看见了。”
“是……是不是李奉年?”顾德珍声音艰涩。
“这桩案件尚未完结,来龙去脉,会由警方调查。”男人说完,展开手上的一封文件,“我仅作为顾小姐的律师,请您在这些文件上签字……”
顾德珍心一沉,“不!”
律师无动于衷地说了下去,“顾小姐已经决意与您脱离亲属关系,根据这份协议,一应家庭财产都留给您,她分文不取……”
“住口!住口!”
“她的户籍们心中有数。
倚在病床上的那个女孩子貌美而病弱,谁路过看她一眼,都要忍不住捂一捂心口。女警考虑到她的情绪,原本准备安抚铺垫几句再入主题,没想到刚点开录音笔,她就主动开了口。
“李奉年是我母亲的情人,一直意图对我不轨,但据我所知,我母亲和他已经断联很久了,所以我回家那天,看到他出现在我家里,没能马上反应过来。他压住了我,想要……”
女警示意她不用往下说,只拣要点来问,“我们注意到地上有很多血。”
“嗯。”
“那是李奉年的血?你还手了?”女警明知故问。
“……不是。”顾影顿一顿里酒精的刺激,男人的怀抱。
其他男人久不见她,渐渐都断了联系,只有那个李奉年,被顾影当面打过一次,不但兴致不减,反而邪火烧得更烈,对她纠缠不舍起来。
顾德珍起初顾忌着顾影那一句要挟,不敢回应他。但他来得太殷勤,奔驰车日日停在楼下,到了不知第几回,也许是那一天她又精神恍惚了,她上了那台车。
翻云覆雨一场,事后伏在靠背上,李奉年在她唇角塞了一支烟,说是新货。吐息几口,她几乎是立刻豁然开朗了,头不疼脑不涨,飘飘然,整个人耳聪目明,似乎从未那么清醒过。
那次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天高皇帝远,她始终有些侥幸。
顾影回家那一天,她正陪李奉年在澳门谈生意,酒桌上谈兴正好,她心里记挂女儿频频看手机。
李奉年贴耳问她:“怎么了?”
“小影回来了,我得去接……”
顾德珍想起身,被男人一手按下。
“别急,我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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