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过去的梦中惊醒的鱼年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被沈玉抱在怀里。
察觉到鱼年身体的轻颤,沈玉连忙将人搂在怀里安抚,他轻拍鱼年的后背,揉搓着他的手臂,同时亲吻他的耳垂,边轻声对他道:“没事了没事了,小鱼不怕,玉哥哥在呢,是不是梦到过去的事了?”
鱼年好长时间都不曾梦到遇见沈玉以前发生的事了,今天这场梦来得其实并不突兀,福园里出现的这只小猴子,让他想起了曾经的那只小麻雀,如果不是这个梦,他其实都已经忘记了。
但发生过的事永远储存在记忆里,就好像鱼年从未想过要养宠物一样,大概是潜意识里一直记得当年的小麻雀是因他而死的缘故。
鱼年在沈玉的安抚中回过神,想起了那只小猴子来,便看向舞台中央。
先前他们在舞台中央放了食物打了灯,诱小猴子出现,不过他们二人为了不引起小猴子的警惕,找了个暗处休憩,结果在等待的时候鱼年觉得困了,就在沈玉的怀里睡着了。
从来沈玉的怀抱就是最令他安心的地方,几乎能一秒入梦,只是不料今晚的行动勾起了他儿时深藏的记忆,这便被惊醒了。
然而此刻,那小猴子已然放下了戒心正在舞台中央大快朵颐,享用难得的新鲜水果。
鱼年仰头看沈玉,然后抬起手臂,搂住沈玉的脖颈,沈玉顺势低下头亲了亲他,就被鱼年抱住了,抱得很紧,沈玉用力搓着他的脊背,动作间满是柔情。
他没有再问鱼年,鱼年不想说的时候,他从不勉强。
毕竟鱼年幼时经历过的事情有许多,他都不曾参与,也没法全都知晓,但那些往事是鱼年的一部分,也是不会再增长的一部分,那一部分永远留在过去,就像地下室里总有被尘封起来的旧物一样,在新物品不断增加的时候,那些旧物几乎等同于被主人遗忘,只有当主人下楼去翻找的时候,才会被想起来。
不过今天鱼年还是跟沈玉说了那段往事,说了那个恶魔杀死麻雀后说的那番话,说了那番话是如何让他产生了无以名状的罪恶感,而令曾经的他困惑的是,那个作为下杀手的恶魔,却好似命运的主宰,不痛不痒,更以他人的死亡为乐。
这样说着话的鱼年,让沈玉想起了曾经那个小鱼,他心疼地抱紧了他,觉得好像透过鱼年的话看见了那个更小的小鱼。
对当时的他们来说,沈老爷的确是命运的主宰,小鱼的感觉一点都没有错。
“小鱼,你知道一九三八年德国大选,希特勒的得票率是百分之九十八点九吗?”听鱼年说完,沈玉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道。
“啊?”鱼年一愣,随后有些吃惊,也有些愣怔。
他当然知道希特勒,但没有研究过希特勒以及他所在的德国史,他只是很粗浅的知道二战,知道希特勒是个杀人的恶魔,坑杀了许许多多的犹太人。
“他用了八年时间,将一个破败的国家打造成可以发动世界大战的强国。”沈玉接着说:“可是他屠杀犹太人,而且从不觉得自己有错,他甚至让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跟着他一起去犯罪,消灭同类,当然,在他眼里,那些犹太人并不是同类,或许也只是一只只的麻雀罢了。”
鱼年这会儿有些咂摸出来沈玉的意思了。
“那个人以前也打过仗领过兵,他杀过许许多多的人,因而对于杀死一只麻雀,于他而言就如拂去一点灰尘,而他就连杀人,也毫无心理负担。”沈玉看着鱼年:“但我们看过《钢琴师》,看过《美丽人生》,对犹太人来说,希特勒罪大恶极。”
“就像我的师兄们。”鱼年喃喃地说。
“不错,值得庆幸的是,希特勒没有留下后人,虽然也有的说法是有的,但这个世界至今没有再出过另一个希特勒。”沈玉忽然望着鱼年,他们身处舞台的暗处,光线晦暗不明,鱼年一时看不真切沈玉的眼神,但沈玉的声音却显得很凝重——这是十分少有而且罕见的:“他或许天生就是恶魔,我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我也曾在战场上经历过厮杀,我甚至特意去查阅过遗传生物学的研究,试图与他划清界限,可是我很清楚我自己对杀人这件事的感觉。”沈玉说到这里,语声已经有些颤抖,因为他面对的是鱼年,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会怕我吗?小鱼?”
“不会!不会!不会的玉哥哥!”鱼年忽然意识到沈玉将这件事深藏了多少年,此刻他有多么庆幸自己在今夜忽然说出了一些过往——他曾经以为不说更好,却不知沈玉心中藏着这样大的不安,早知道他应该多吐露一些才是,才能引玉哥哥早些将这份不安说给他听。
他暗自后悔,从沈玉怀里坐了起来,仰头亲吻着沈玉的脸庞和嘴唇,亲吻的间隙,他忙不迭地又说:“对不起玉哥哥,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在担心这个,你和他不一样的,你是为了活下来而战,如果你身上没有流着他的血,或许你也没有这份果敢和杀伐的勇气,你是为了我,你还救了那么多人,还有我的师兄们,而且你有我,你有爱你的小鱼!”
或许是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里,这个环境不是他们温馨的家,也或许是小鱼突然想起的那段往事入了梦,又或许是沈玉早就想对鱼年坦白,总而言之,将这番话说出口的沈玉,在得到鱼年这样的回应后狠狠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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