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总兵当时不明所以,可还是照做了。
然后他就看到,册子上记录着这些年在云远府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谋取的种种私利。
包括但不限于私吞军中粮饷,中饱私囊,侵占他人军功......数不清有多少,但苏总兵心知肚明,这事一旦曝光出去,定是砍头的大罪。
“本官拟写了一份有关剿匪的计划,苏总兵可要看一看?”
不知有意无意,韩榆的手指落在册子的某个地方,恰好是这几年青龙寨每年给他送来的两万两孝敬。
苏总兵大惊,颤抖着嘴唇接过所谓的剿匪计划。
起初是不得不看,多少存着点敷衍的意思,然而等看到后面,只留下满心震撼。
整个计划太过缜密,苏总兵总览全文,硬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也就罢了,后面还附上了若是发生意外,该如何应对的一二三四五条策略。
苏总兵越看越心惊,到最后,只觉得满心挫败。
“如何,苏总兵决定好和本官合作了?”
明明是疑问语句,却是笃定的口吻。
苏总兵知道,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同样,韩榆也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府衙
的,直到差点撞到人,才慢慢回神。
苏总兵往回看了眼,又是庆幸又是同情。
庆幸自己早早投靠了韩榆,免去不久的将来被清算。
同情府衙里的那群人天真愚蠢,竟还抱着能掌控韩榆,破坏他计划的想法。
不自量力,妄图螳臂当车,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傍晚时分,韩榆乘马车离开府衙。
而以王同知为首的官员们,正苦哈哈留在府衙加班加点,处理雪花般数不清的公文。
看着知府大人潇洒离去的背影,所有人:“......”
毫无疑问,这一刻,他们散发的怨气足以养活整个阴曹地府。
韩榆回到住处——历任知府居住的三进宅院,韩八已经把里里外外收拾妥当,只等主人住进去。
韩榆把私人衣物放好,带着凌梧留给他册子和画轴去了书房。
书房里空荡荡的,书架上也什么都没有。
坐下来之前,韩榆想着,等什么时候有时间,或许可以把书架填满一下。
他喜欢看书,无论什么书,都有利于发散思维,继而展开更加顺畅的思考。
韩榆在给越京那边写信报平安。
当然,信上全是报喜不报忧,叙述途中的所见所闻,再说一说令人发笑的事情。
韩松,沈华灿,席乐安,还有韩宏晔夫妇。
没能当面告别,韩榆还是把他们放在心上的,只是不想亲眼目睹他们为自己担忧的模样,或许还有眼泪。
几封信写完,晾干后叠
好放进信封里,让韩二送出去。
“等送到了应该已经是秋天了.......唔不对,越京还是夏季,但也很久过去了。”
韩榆喃喃自语,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异样,长臂一伸,抱起趴在桌角上,安静打瞌睡的壮壮。
“喵~”
韩榆把它抱在怀里,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舒适得仿佛深陷在一团棉花里。
“还好,有你一直陪着我。”
壮壮罕见地没有傲娇,嗲里嗲气叫了声用尾巴圈住清瘦的手腕。
韩榆莞尔,翻开凌梧留给他的册子,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思绪彻底沉浸进去之前,韩榆冷不丁想到,壮壮已经不小了。
它活了很多年,在猫猫界已经是个老人家了。
“再陪我久一点,好不好?”韩榆用商量的口吻说。
壮壮没有回应。
它趴在韩榆的腿上,又睡过去了。
韩榆沉默了下,耸了耸肩:“......好吧,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回不回答都行。”
被猫尾巴圈住的那只手把壮壮往身前揽了揽,防止它睡着睡着滑下去,另一只手则用来翻书。
烛火摇曳,一室安宁。
-
上百个匪寇有来无回的消息很快传回青龙寨。
几个当家人如何怒不可遏,打算如何报复,韩榆自无法知晓。
“昨日本官已和苏总兵制定好了剿匪详细的计划,今日全体士卒便已整装待发,只是考虑到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种种突发状况,本官决定明日攻上青龙山。”
点完
卯,韩榆站在厅堂的最前方,振声道:“明天之后,这世上再无青龙寨!”
孟通判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青龙寨可是云远府最最难啃的硬骨头,他当真以为和攻打雷公寨一样容易?
等着瞧吧,云远府驻军肯定会被打得溃不成军,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等韩榆离开,他迫不及待凑到王同知跟前:“王大人,这件事您是怎么看的?”
比起孟通判等人的不看好,王同知显然更冷静。
“孟大人可别忘了,苏总兵上过战场,杀过不少敌人的。”
只是得罪了梅家,那位梅仲良梅大将军,才被外放到鸟不拉屎的云远府。
眼看回京无望,升迁更是遥遥无期,苏总兵放任自己被云远府腐败肮脏的官场同化,一步步堕落,成为他们的同类。
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忘记,苏总兵是乞丐出身,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上高位。
以前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落魄。
孟通判笑容逐渐消失:“那咱们可如何是好?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攻打青龙寨?”
因为和青龙寨的大当家达成协议,匪寇不会伤及他们的家人,所以孟通判等人才能心安理得的看百姓受尽苦难。
此时此刻,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
王同知思忖良久,低声说了句什么。
孟通判惊愕得瞪大眼睛,头摇成拨浪鼓:“不行啊,这事我可做不来。”
王同知一时间没有吭声。
“不如让其他人去做?”孟通判
提议道。
“不成。”王同知当机立断地拒绝了,“此事非同小可,我谁也不放心。”
孟通判顿了顿,欲言又止。
王同知:“孟大人想说什么?”
“下官觉得,大人您就是最佳人选。”孟通判掰着手指头说,“您是同知,权利足够大,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事,可以推说过来找东西......”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字里行间都是怂恿。
王同知有些意动,但还是冷静居多。
孟通判死死盯着他,压低的气音里满是激动:“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只要他在一天,这云远府早晚会变成我们不想看见的样子。”
王同知沉默许久,权衡之下还是答应了。
毕竟除了他,再没有合适的人选。
......
以防有人心存不轨,知府用来处理公务的房间有且只有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牢牢掌握在现任知府的手中,其他人都没有机会接触。
可谁让前任知府早在韩榆到来之前的一个月就已经离开。
离开时,前任知府把钥匙留给了王同知,让他转交给下一任知府。
王同知欣然应下,本着防患未然的选择,他转头就让人造了把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到今天,那把钥匙还放在他的书房里。
现在,月上中天的时辰,王同知拿着这把钥匙,打开了相对应的房门。
“咯吱——”
刺耳的声音响起,在深夜显得阴森诡谲。
栖息在枝头的鸟
雀被这一声怪叫惊醒,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许是做贼心虚,王同知也被鸟雀振翅的响动吓出一身冷汗。
“该死。”
他谩骂了句,借着皎皎月光走进去,开始四处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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