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安郡王的时候,那边韩榆正坐在沈家的花厅里,和师公沈绍钧面对面喝着茶。
提及昨日之事,沈绍钧满是愧疚地说:“若不是为了沈家,你也无需......”
韩榆出言打断他的话语:“师公何出此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蒙受不公,我理应为他手刃仇人。”
沈绍钧却始终无法开怀:“梅家不是周家和赵家,梅氏一族没有善茬,还有阮氏与他同气连枝。”
韩榆放下茶杯,轻笑道:“不是有师公为我讨回公道?”
是了,昨日听闻此事,沈绍钧怒不可遏,当即给两个弟子去了封信。
有蔡文和齐冲两位师叔大佬,再有几位亲友鼎力相助,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沈绍钧哑然失笑:“这是我该做的,只是陛下那边......切莫交托全部。”
韩榆自是无有不应。
他跟永庆帝本就是合作关系,他负责清除周家和赵家,顺带打压一下梅家的嚣张气焰,永庆帝负责给他升官。
无关忠心,只有利益交换。
通过徽州府一事,永庆帝该知道韩榆这把刀有多好用。
一把用得顺手的刀,短时间内是不会丢弃的。
而恰好韩榆近期也没有再出手的打算,至少这两年不会。
当一把刀清除了前方所有的障碍,再无用途,便意味着它很快会被主人弃如敝履。
这样的例子不要太多,韩榆面前就有一个。
沈绍钧得了韩榆的承诺,这才面色缓和:
“同我说一说你在徽州府的情况吧。”
韩榆求之不得,挑些有趣的事情细细道来。
“......所以那孩子不仅给了你一幅画,还亲了你?”
迎上师公揶揄的眼神,韩榆轻咳一声:“小孩子都喜欢与人亲近,我这个父母官做得不错,他们自然喜爱。”
沈绍钧朗声大笑:“我已经能想象到你当初的窘迫了。”
韩榆摸了摸鼻尖,不着痕迹转移话题,说起徽州砖场的事。
花厅外,孙管家看着精神奕奕的沈绍钧,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谈话接近尾声,韩二出现在花厅门口。
“早朝结束,陛下罚安郡王抄大越律法五十遍,闭门思过两月。”
禁足两月,意味着安郡王再不能去早朝和兵部。
夺嫡的情势瞬息万变,等两个月一过,哪还轮得到本就处于弱势的安郡王。
韩榆勾唇:“师公您瞧,这不就来了。”
说罢,以茶代酒,敬了沈绍钧一杯。
至于如何稳住梅家,稳住镇国将军,是永庆帝该头疼的问题。
沈绍钧意有所指道:“咎由自取罢了。”
不仅仅是昨日之事,还有三年前,徽州府驻军的梅姓将领与人狼狈为奸,通过吃空饷往自己口袋里搂银子,事后还不知悔改,在修筑河堤的三十万两上动手脚。
贪心不足蛇吞象,如今只是过往种种的反噬罢了。
屹立百年的世家,藏污纳垢之地。
韩榆严重怀疑,当初梦境中所见,大越遭遇外敌入侵,
这些人要负一半的责任。
另一半,应当在下一任皇帝身上。
韩榆思绪流转,为师公斟满一杯茶,闲聊似的说起其他一些趣事。
临走前,韩榆不忘提醒:“明日及冠礼,师公可莫要忘了。”
“这是自然。”沈绍钧郑重其事道,“正宾可能不缺席。”
韩榆作了一揖,打道回府。
马车驶入韩宅所在的长巷,外面忽然响起歇斯底里的哭声。
“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呜......”
韩榆撩起车帘,就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被一个和她有几分相像的妇人拦腰抱住。
“跑什么跑?不过缠个脚,忍忍就过去了,我跟你祖母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姑娘哭着挣扎:“我不要缠足!好疼!”
韩榆目光下移,发现她赤着脚,显然是慌忙从家里跑出来的。
“也就疼一段时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缠足的好处,媛媛乖,听娘的准没错。”
妇人喋喋不休说着,无视女儿满脸的泪痕,不容反抗地把人抱了回去。
缠足......
韩榆眼前浮现一双脚,畸形而又丑陋。
——韩宏庆染上脏病,他和韩松被喊去娼馆,齐二妮愤而殴打暗娼,扭打间后者被齐二妮扒了鞋子,那双脚的模样便是如此。
回想起伤心绝望,满眼恐惧的小姑娘,韩榆微不可查地蹙起眉头。
马车停在韩宅门前,韩榆进了门,被锦锦扑了个满怀。
“酥酥~”
软绵绵的轻呼拉回纷乱的思绪,韩榆
蹲身抱起小家伙,阔步往里走去。
明日及冠礼,还有很多需要准备的,他这个受冠者可不能闲着。
-
正月十六,韩榆的二十岁生辰如期而至。
及冠礼上,韩榆并未邀请太多人前来。
长辈有沈绍钧,蔡文,齐冲,褚兆兴和卢岱。
前三本就在邀请行列,后两人是昨天临时加上的,只为答谢昨日弹劾之恩。
好友有沈华灿,席乐安,祁高驰,以及罗家私塾和安庆书院往来还算密切的同窗。
杨星文如今四处游历,韩榆鲜少能联系上他,左右及冠的礼物早已送到,心意来了就行。
等人来齐了,及冠礼正式开始。
正宾沈绍钧依次为韩榆戴上缁布帽,皮弁以及素冠,每加冠一次,都会说一些祝词,以表达对韩榆的期许厚望。
加冠后,沈绍钧又为韩榆加字——怀清。
韩榆,韩怀清。
加冠后,韩榆一一参拜长辈。
韩宏晔扶起韩榆,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好好好,以后榆......怀清就是大人了。”
韩榆眉目含笑:“爹尽可继续唤我榆哥儿。”
怀清是表字,意味着长大成人。
榆哥儿是小名,代表着亲近。
韩宏晔不住点头:“好好,榆哥儿。”
韩榆笑了,脆声应和。
不远处观礼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及冠礼结束后,众人移步饭厅。
好酒好菜,身边都是熟悉的人,自然不必拘束,敞开了肚皮吃。
酒酣耳热之际,席乐安拉着韩榆大吐苦水:“
榆哥儿你是不知道,咱们户部不知有多少古怪之人。”
席乐安碎碎念,好在声音足够小,除了韩榆和他旁边的韩松,以及席乐安另一边的沈华灿,无人能听到谈话的内容。
“......还有林主簿,逼迫家中姑娘缠足,女儿因为受不住活活疼死,另一位主簿说他冷血无情,他倒好,竟然说什么女子不缠足,她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日后去了夫家也是遭人嫌弃。”
席乐安打了个酒嗝,愤愤道:“我就不明白了,咱们的娘和姊妹也没缠足,不都活得好好的,也不比谁差了去。”
看他越说越没个顾忌,韩榆一把捂住他的嘴:“好的你醉了,先趴下歇会儿吧。”
席乐安乖乖趴下,没了动静。
韩榆松了口气,有些话却不断在耳边回荡,惹人心烦。
韩松看他一眼,不动声色继续吃酒。
傍晚时分,宾客散去。
韩榆送完最后一位,和韩松往回走。
凉风拂面,韩松的嗓音比那风更清冷:“在想缠足一事?”
韩榆眨眨眼,轻唔一声:“只是觉得,这东西对女子而言没有半点好处,尽是迫害荼毒。”
韩松不置可否,缓声道:“缠足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想要动摇绝非易事。”
韩榆瞳孔微微睁大:“二哥你......”
“在好奇我为什么看出你心中所想?”韩松偏过头,神情自若道,“你向来心善,尤其见不得女子受苦受难。”
韩榆身形一
顿,停下来脚步。
韩松不明所以,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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