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笔活动肩颈和手臂,韩榆收起试题:“只做了正试的一小半,晚上再做。”
韩松允了,两人和韩兰芸相携去往正屋。
齐大妮上了年纪,这些年的丫鬟生涯让她的身体亏空得厉害。
回来头一天,她吃了不易克化的荤菜,肚子疼了一晚上,若非韩春岚细心发现,齐大妮甚至都不会说出来。
所以这几日的饭菜都是偏向软和好消化的食物,韩榆不太习惯,但也不挑食,仍旧吃得肚皮滚圆。
吃完饭,韩榆也没留下唠嗑,回屋继续做题。
正如放榜那日的考生反映,这次院试的试题难度偏高。
韩榆审题时,差点没发现题
目中暗藏的巨坑,导致一步错步步错。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把草稿揉成一团丢开,重新构思。
只是如此一来,原本亥时初便能做完的试题,直到亥时三刻才完成。
韩榆放下笔,小白就凑过来,为他止痛解乏。
“辛苦小白。”
韩榆敲了敲不再酸胀的肩颈,洗漱后倒头就睡。
......
韩发下葬当天,黄秀兰娘家人出现在桃花村。
黄家人以韩椿三兄妹是黄秀兰所生为借口,提出抚养他们。
与此同时,韩春银也仗着自己是韩宏庆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要求带走三个孩子。
他们的目的只一个,就是富商赔偿给韩家的三百两。
白得三百两银票,在不久的将来还能多出三个劳动力,这笔生意完全不亏。
韩老叔公原本是不答应的。
谁都知道黄家和韩春银居心不良,这三个孩子是韩宏庆最后的血脉,作为韩家辈分最高的人,自然要从大局出发。
于是,韩老叔公用半是命令的口吻对韩宏昊和韩宏晔说:“等你们去镇上,把他们一道带走吧。”
所有人都惊呆了。
韩老大韩老二又不是什么冤大头,怎么可能给韩老三养孩子。
齐大妮气了个仰倒,指着韩老叔公一顿喷:“但凡你有点脑子,都知道我绝不会同意。”
经过好一番争执,韩椿兄妹三人的最终抚养权归给韩春银,三百两也给了她。
于韩宏昊和韩宏晔而言,因韩发得来的银票无异于烫手
山芋,拿在手里也嫌膈应。
不如花钱免灾,和三房彻底断绝最后的联系。
在齐大妮虎视眈眈的注视下,韩老叔公不得不同意。
获得最终胜利的韩春银一脸狂喜地把银票藏好,带着仨孩子扬长而去。
至于双胞胎和韩兰芷去了韩春银夫家会有什么遭遇,谁又在乎呢?
韩宏庆的出生本就是一场罪孽,若要怪,只能怪当年那场荒唐事。
......
韩发下葬后,韩榆一行人回到镇上。
翌日一早,韩榆做完晨练,将正试的答卷交给韩松,吃完饭直奔私塾。
经过数日的传播发酵,韩家的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韩榆和韩松从韩家出来,就能感受到邻居们若有若无的探究目光,更遑论抵达私塾后。
这厢两人刚落座,四周就被好事者围得水泄不通。
“那件事情是真的吗?”
“所以你们的亲祖母几十年前被齐二妮和卢原发卖到外地,最近才回来?”
“不是我说哈,我觉得你们爷可能知情,但是为了脱罪,他才什么都没说的。”
“知不知情都无所谓了,反正人都死了,咱们也无从得知真相。”
本来同窗们都在问韩榆和韩松,到后来自顾自地议论起来,全然忘记两个当事人的存在。
韩榆:“......”
韩松:“......”
“啊对了,我舅母和你们家住在同一个巷子,听说撞死你们爷的人送来许多赔礼?”
这点没什么好隐瞒的,想瞒
也瞒不住,韩松坦然承认了。
“唉,要我说真是可惜,明明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韩松对此不作任何评价。
倘若齐大妮真是上辈子死于马车下的那位乞讨老人,韩发以这样的结局死去,也算是因果轮回,一报还一报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毕竟韩发并不无辜。
韩松也是个男人,他再清楚不过,一个男人如果不想,是完全可以抵制诱惑的。
既要又要,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说话间,祁高驰走进课室,见他的课桌前挤满了人,三两下拔拉开:“都让让都让让,若是被先生看到你们聚众吵闹,怕是又要挨训,严重的铁定逃不过一顿戒尺。”
想到罗先生随身携带的闪着寒芒的戒尺,众人打了个寒蝉,纷纷作鸟兽散。
祁高驰一摸下巴,沾沾自喜道:“还得是我啊。”
韩松回过头:“多谢。”
虽然他对韩发无感,却也不想听人肆意谈论自家的事情。
祁高驰笑呵呵地坐下,兴致勃勃地问起韩松那日公堂之上审案的细节。
韩松挑了几件事,还没说完罗先生就来了。
两人只好打住话头,翻开书专心听讲。
长达一个时辰的讲授结束,韩榆掏出科举注意事项xx条,津津有味地翻看,连罗先生走到面前都没发觉。
直到一只手进入视线,从他手中抽走那张宣纸。
韩榆一惊:“诶你怎么......先生?!”
罗先生一目十行地扫过宣纸上的内容
,面色肃穆:“这是韩松给你整理的?”
韩榆眨眨眼,点头:“是。”
罗先生并无意外,他可太知道韩松对韩榆有多好了。
为了让他不再批评韩榆的八股文,打击韩榆的自信心和积极性,心甘情愿地替他批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课业。
一份条理清晰,详细到极致的注意事项,很显然是韩松的行事作风。
只是比起这个,罗先生更关心一点:“你是打算明年下场?”
“有这个打算。”韩榆迟疑了下,直视先生严肃的面孔,“先生觉得我可以吗?”
课室里人声嘈杂,或许有很多人注意到韩榆和罗先生在说话,却没几个能听见具体谈话内容。
韩榆声音很轻,蜻蜓点水般落入耳中。
罗先生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韩榆抿唇:“为什么?”
不待罗先生开口,韩榆语速极快地说,带有三分不解和两份不高兴:“我从四岁开始读书,到如今已有四年,自认为参加县试和府试不在话下,先生为何觉得我不行?”
没错,罗先生坚决的否定让韩榆炸毛了。
这四年他虽没到悬梁刺股的地步,但绝对不比在座的同窗在读书上花的时间少,就连先生也不止一次夸赞过他。
韩榆以为他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韩榆语气里含着一丝委屈,韩松轻易捕捉到,维持着握笔的动作,抬头看向罗先生。
韩松:盯.jpg
罗先生:“......”
罗先生着实没想到,
他的话会让韩榆有这么大反应。
仔细一想,或许是他表达得不够准确,让韩榆误会了。
思及此,罗先生不由失笑:“你很好,为师也很看好你。”
可以说,韩松和韩榆是他这数十年里教过的学生中天分极高的。
已有秀才功名的韩松暂且不说,罗先生可以打包票,韩榆现在下场,绝对可以名列前茅。
甚至可以和他二哥一样,一举夺得案首之名。
只是......
罗先生素来端肃的眼神逐渐温和,他无视了从四下里投来的目光,用宽厚的口吻说:“只是你要知道,锋芒太盛,终究伤人伤己。”
韩榆瞳孔骤缩,不着痕迹捏紧书页,指甲泛起白色。
先生他......
韩榆微微仰起头,罕见地目露呆滞。
——真正意义上的呆滞,而非刻意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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