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户人家若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指着他过去诊治呢。
韩榆咬着笔头,大脑中犹如万马奔驰,眨眼间思绪飘出很远。
这都一盏茶时间过去,隔壁的哼哼声轻得几乎听不见,怕是疼得晕过去了。
尤其是齐大妮,脸上的抓
痕还没恢复,又被蛇咬,眼下蛇毒还未排尽,又被衙役殴打。
真是好惨耶。
韩榆翘起嘴角,不无幸灾乐祸地想着。
“啊!”
冷不丁一声惨叫,韩榆手一抖,笔头差点戳到鼻子。
关大夫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入耳中:“你这胳膊脱臼了,现在不推回去,等会儿可有罪受。”
韩榆眸光微转,呼叫韩松:“二哥,看样子爷伤得不轻,要不咱们过去关心一番?”
虽说有点马后炮,但也算是孝心到位了不是。
韩松没从他眼里看到担忧,只当爷孙感情淡薄,并未多想。
也罢,便应了他这一回。
权当背诵《大学》一字不错的奖励。
思及此,韩松放下毛笔,将写好的文章放到窗下,再用镇纸压住一角,不缓不急起身:“走吧。”
韩榆心里欢呼一声,跟在韩松身后,亦步亦趋奔正屋而去。
正屋里,只有韩宏庆夫妇守着,其他人都在外忙碌。
韩宏庆脸色不大妙,黄秀兰小媳妇似的挨着他站,垂头捂脸,看不清表情。
可韩榆瞧得分明,那指缝间露出的,分明是大力击打导致的红肿青紫,颇有些惨不忍睹。
韩榆再一次感叹那衙役是个不怜香惜玉的,动手也就罢了,竟还对着脸下手。
看这模样,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兄弟二人进门,就收到黄秀兰隐晦的瞪视。
韩榆脚下一顿,咻一下闪到韩松身后。
黄秀兰被韩榆避之不及的举动气得不轻,一个大喘
气,胸口刺刺得疼。
方才齐大妮在屋里叫嚣,惹得衙役动手教训她。
齐大妮因蛇毒动作迟缓,躲闪不及,就拉黄秀兰当肉盾。
彼时黄秀兰满脑子都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付韩榆,一个不留神,就被蒲扇般的大手甩了一脸,胸口也挨了一脚。
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因为韩榆。
她要是没来正屋跟婆母商量韩榆的事儿,也就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韩松面色如常地应对三婶凶狠的眼神,后腰被韩榆戳了下。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韩榆这是指挥他冲在最前面。
韩松:“......”
正欲左迈一步,那边给韩发正骨的关大夫循声看过来。
他先是看了眼韩松,又定在韩榆身上,眉梢轻挑:“呦,榆哥儿精神气不错,看样子恢复得不错。”
韩榆下意识去摸额头的痂,只剩小半,露出新生的粉色嫩肉。
关大夫也算救了他一命,韩榆对他的感官很不错,抿嘴轻笑:“嗯,现在不妨事了。”
关大夫却说:“稍后我再给你诊个脉。”
韩榆并未推拒,笑眯眯道了谢。
“诶呦关大夫您可别在这儿说废话了,我这腰都快疼死了,您可得赶紧给我瞧瞧。”
韩榆这一笑落在齐大妮眼里,可谓刺眼极了,当即扯开嗓子嚎了句,成功引起关大夫的注意。
关大夫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手里微微用力。
只听得“咔哒”一声,伴随着韩发的嚎叫,扭曲的胳膊恢复
原样。
“好了。”
关大夫用巾帕擦了擦手,继续处理齐大妮。
韩宏庆忙上前,对韩发嘘寒问暖:“爹您感觉怎么样?胳膊可还疼?”
韩发拭去脑门上的细汗,强撑出一抹笑:“爹没事。”
又看向韩榆韩松,眼里的温情瞬时散去大半:“你们二人不必在这儿了,给鸡和猪喂食去。”
他本就对老大老二的孩子不慎亲近,尤其方才他俩将自己的狼狈尽收眼底,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齐大妮趴在炕上,诶呦诶呦地叫唤着。
听韩发这么说,她也跟着挥手,跟撵鸡似的:“赶紧走赶紧走,别杵在这儿碍我的眼。”
热闹看得差不多,韩榆心里爽歪歪,原也准备离开,便应一声,揪住韩松的袖子,转身要走。
而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谈全的声音:“大发,我听说衙役在你家找麻烦了?”
韩发眼皮一跳:“谈老哥你咋知道?”
“那么大的动静,你家老三又跑去请关大夫,这会儿村里谁不知道?”
韩发眼前一黑,这脸是丢大发了!
韩宏庆语气温和:“谈叔,您来是?”
许是齐大妮在炕上躺得太久,正屋里一股怪味,谈全看了韩发的胳膊后就退到门口,负手而立。
“一个是来瞧瞧到底咋回事,第二个嘛,这不是除夕了,村里也没几个识字儿的,我就来你家借两个人写对联。”
韩家唯二写得一手好字的,也就韩宏庆和韩松。
谈全口中的两个人是谁
,不言而喻。
可偏偏韩发跟没听懂似的,黝黑的脸上一派憨厚:“那敢情好啊,正好老三在家,就让他跟你一块儿去吧。”
谈全皱眉:“还有......”
“松哥儿榆哥儿,你俩还不赶紧去给鸡和猪喂食。”
韩松掩下眼底的冷芒,一言不发离开。
韩榆紧抿着嘴唇,眉间皱起小疙瘩,跟着离开了。
韩发笑了笑:“谈老哥莫见怪,一大清早大家伙儿都忙,鸡和猪都没来得及喂呢。”
谈全深深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觉得无语凝噎。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衙役虽说没个正经官身,却是隶属县衙的。
大发怕是脑子糊涂了,竟然敢当着衙役的面质疑。
就连他谈全,一村之长,得知人头税高了一成后,问了两句发现衙役面露不耐,都没敢再问。
韩发跟齐大妮,真是不怕死的两个,简直气死他了!
谈全当下也不管有小辈在场,指着两人一顿训斥,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带着韩宏庆写对联去。
不过一会儿,韩家辈分最高的两位老叔公拄着拐杖过来。
得知他二人缺心眼儿地得罪了衙役,登时气了个仰倒。
若非顾忌着对方有伤在身,怕是要抡起拐杖狠狠教训一顿。
“你个蠢蛋,难道就不怕得罪了他们,连累庆哥儿在县太爷面前留个不好的印象?”
韩发委屈得很:“我什么都没说,他们就
动手了。”
韩老叔公气得吹胡子瞪眼,再三警告一番,由小辈扶着,歪歪扭扭地离开了。
关大夫看了好一通热闹,给了黄秀兰一罐伤药,又去找韩榆诊脉。
确认韩榆身体无恙,并未留下什么后遗症,便也离开了。
......
韩榆诊完脉,又重新回到灶塘前。
火光在他漆黑的眼眸里浮动跳跃,衬得那双眼亮如星子。
韩松将切好的猪草丢进锅里煮,余光瞥见韩榆鼓着腮帮子,不知第多少次哼哼。
他明知故问:“怎么了?”
韩榆双手抱着火叉,不时在捅两下柴火,小脸被热气烘得红扑扑的。
听见二哥问话,他直起腰杆子,努力让自个儿冒出脑袋,好让二哥看到他。
“没什么,就是......就是......”
韩榆欲言又止,韩松也不催促,用木勺划拉着猪草,耐心等待。
韩榆这厢总算斟酌好,言辞恳切地说:“我也想要对联,二哥可否为我写一副?”
韩松忽的笑了。
清隽的脸上涌现一抹极淡的笑,宛若春风拂面,冰川融化。
韩榆虽然有在努力支棱,可也只冒出个发顶,连眼睛都瞧不见。
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笑,韩榆一个弹跳,入目是韩松清冷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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