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金顶帐前,容淖轻声对四公主道了一句谢。
因为她听明白了,四公主说这么大一番话,其实重点只有一头一尾两句。
-哈斯格格长大,所以敖登哈敦被废。
-以及札萨克图部引狼入室,害得漠北附清称臣,是漠北罪人,抬不起头。
这两句话很容易串联成另一个故事。
当年札萨克图汗之所以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还出兵力保敖登哈敦母子周全,或许是有几分手足之情在其中,但更多的,八成还是看重多罗特部一直忠于前明,独立称王,拒不附清。
札萨克图汗视害了整个漠北附清为耻,没准儿从附清那日起已在打算脱清之事。
当时看似是他拼劲全力为妹妹外甥保全地位,实际上妹妹外甥在多罗特部地位稳固,也将是他来日脱清的一大助力。
这些年,札萨克图汗与敖登哈敦这对兄妹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相互扶持,共历风雨。
所以等嫡女哈斯格格长成,札萨克图汗便迫不及待想让她与布和联姻。
可惜如今的多罗特汗不是傻子,他视占据世子之位的布和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怎么可能还由着他迎娶哈斯格格,与札萨克图汗亲上加亲,更添助力,一定会想法节制布和。
先前容淖还十分纳闷多罗特汗王为何要费心废掉敖登哈敦,如今算是豁然开朗了。
废掉敖登哈敦分明是多罗特汗针对布和与哈斯联姻使出的离间毒计。
当时情况大概是,多罗特汗延严词阻扰婚事,说不愿两代哈敦都出自札萨克图部,使多罗特部变成札萨克图女人的天下,大权旁落。
这算是个极伟正的阻碍理由,完全站得住脚。
札萨克图汗见其态度强硬,权衡之下,接受了多罗特部只能有一个札萨克图哈敦的事实,默认妹妹敖登哈敦被废,给女儿哈斯腾位置。
就像木槿先前猜测那样,他觉得亲生女儿比声名狼藉的妹妹更亲密靠谱。
做这个决定前,札萨克图汗可能想过布和会因此与他生出龃龉,但他不以为意,或者说是觉得不足为惧。
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外甥就是靠他庇护才能活到现在的傀儡,能随心所欲摆弄。
岂料弄巧成拙,布和比他想的更硬气,不仅拒娶哈斯,还与他关系僵滞,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再是铁板一块的甥舅关系,好击破太多了。
观如今多罗特部形势,堂堂世子被逼登台彩衣娱众,显然多罗特汗这招离间计的效果显然比预期更佳。
若非杀出皇帝这个变故,透出许嫁公主和亲于布和的念头,暂且保住了布和的世子之位,相信过不了多久多罗特汗就该得偿所愿,把继承人换做自己亲生儿子了。
不过,容淖并不认为皇帝起意让她联姻布和是巧合。
如今布和外与舅家生出嫌隙,在部族内又备受排挤,毫无依仗,朝不保夕,可不正如当年走投无路狼狈投奔京都的策棱兄弟。
说到底,这么些年过去了,皇帝仍旧坚信——人只有在没有选择时最忠诚。
所以才看中了布和,意欲扶持他掌握多罗特部,从而达到兵不血刃让多罗特部附清的目的。
四公主隐晦告知布和身上乱七八糟的纠葛,应该是猜到札萨克图汗与哈斯格格父女两来者不善,特地提点,所以容淖向她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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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顶帐内炭火烧得足,再加上酒过三巡的缘故,好些不拒规矩的蒙古王公面上红光泛滥,衣领散乱,形容不羁。若非顾忌在场全是皆是身份贵重的女眷,不敢冒犯,许是早就扯开衣襟了散散酒气了。
容淖在门口脱掉厚重的帽子与斗篷,与四公主相携,目不斜视从宴厅正中穿过。四公主径直去了额驸土谢图汗身边,容淖则去向高居上首的皇帝太后请安。
“小六来了。”皇帝似染了几分醉意,亲昵唤她上前说话,并安排她坐在太后下首,“是这位哈斯格格想见你。”
容淖顺着皇帝的手势望去,见着一个圆脸的蒙古姑娘,五官不算顶出众,胜在面上留白适中,哪怕略有骄矜神色,瞧着也算落落大方不至惹人厌烦。
哈斯旁边屈膝歪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下颚的大胡子编成小辫,用金珠束着,应该是她的父亲札萨克图汗。
容淖神色如常朝他们父女两的方向举起酒杯,算是招呼问好。
父女两见状,一并饮尽了杯中酒。
然后,只见哈斯站起身,高声冲容淖发出邀请,“听说宫中每年都会浇筑冰山打滑挞,正好御营西侧海子冰面上有浇实的冰山,我于此道大通不通,本想找娘娘们讨教,但双方年岁有差不合适。公主与我年纪相仿,不知可否赏脸,随我出去赐教一二。”
打滑挞算是宫中冬月必备的玩乐法子。
先以水浇出一座高三四丈,表面莹滑的冰山。人穿上特制的带毛猪皮履,自冰山顶部滑下,以站立不跌倒为胜。
打滑挞危险又刺激,宫中男子玩的比较多,少有女子去冒险。
容淖更别提了,在今年之前,她几乎每个冬天都在生病,门槛都迈不出去,更遑论是打滑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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