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淖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王贵人见状,愈发难安,急切追问,“可是四妃之一?”
容淖依旧不做声,只眼皮极浅的抖了一下。
王贵人目光如炬,霎时肯定了自己的揣测,喃喃道,“难怪皇上突然封了沉寂多年,从未得过宠的小佟氏为贵妃,位居后宫之首,原来意在打压旁人……公主与小佟贵妃同住承乾宫,可知皇上此番为何选中了她?她纵出身高贵,但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家世出众的妃嫔。”
王贵人自前几日被皇帝叱责后,一直忐忑难安,唯恐就此失宠。如今偶然窥破几缕‘天机’,大有拨云见月之惊喜,自想趁机摸索透彻皇帝的心思用意,届时顺水推舟,适机展露自己的‘善解人意’,愉悦圣心,重获宠爱。
“许是怜她受了十余年的连坐之过。”容淖生硬道,面色不知何时冷了下来。
王贵人犹擅察言观色,见状,满腔热切被浇灭大半,后知后觉想起一则宫中传言,面露古怪。
——据闻六公主幼时为小佟贵妃的嫡姐,当年的孝懿皇后抚养。后来,六公主在南郊种痘所意外毁容后,孝懿皇后嫌她丑陋恶心,前途无望,转手便把人踢回给了生母通贵人抚养。
六公主从此怨上了孝懿皇后,连带也厌恶孝懿皇后的妹妹小佟贵妃。二人虽同住承乾宫,却从无来往。
六公主不甚清楚小佟贵妃之事倒也说得过去,但为何提及小佟贵妃沉寂多年的因由,六公主敢那般笃定其是受了‘连坐之过’。
连坐之罪多由家族、友邻牵扯。
放眼阖宫上下,能‘连坐’到小佟贵妃头上的,只有已故的孝懿皇后。
——莫非是孝懿皇后崩逝前曾犯下大错,甚至一度波及到四妃身上,惹得皇帝忌讳恼怒,连坐后来入宫的小佟贵妃冷遇数载。
如今多年过去,故人归尘土,生者忆旧情。
孰对孰错,已不重要。
要紧的是,皇帝如今的偏向。
若真如此,一切便说得通了。难怪皇帝会突然册封小佟氏为贵妃,让其一跃居于四妃之上。
说到底,不过是活人褪色,死人若初。
王贵人眼神微闪,悄然划过一丝得色,这一趟真是走得值。
她已从容淖古怪的态度与只言片语中,抽丝剥茧,抓出了关节所在。
只需完全弄清当年之事,何愁摸不准皇帝心意,顺势而为。
王贵人心中有底,便不再追问容淖旧事,徒惹讨嫌,只志得意满跟容淖达成同盟,“多谢公主指点迷津,往后我定与通贵人共进退。”
容淖面色仍旧不好,客气话都不乐意多说一句,闻言只微微颔首表明自己知道了,转身欲走。
王贵人再次叫住她,“公主,纵然我们已摸索出了大局走势。但事有轻重缓急,眼前便横着个拦路虎春贵人,你看该如何是好?”
容淖蹙眉忍怒,似笑非笑斜睨王贵人一眼,“怎么,你已在我这处得了把好‘刀’,还指望差使我去执刀,替你披荆斩棘?想要彻底把我与你绑在一条船上,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王贵人的小心思被毫不留情戳穿,尴尬又局促,“不敢不敢,公主言重了,我知道该如何行事了。春贵人爱往上爬,我便送她往上爬,最好爬到……”
“你该回去了。”容淖冷然打断。
王贵人赔笑离去之前,不动声色瞥了容淖一眼。见容淖唇角紧抿,粉面含霜,心中大定。
于她而言,容淖反应越激烈,今日得到的消息越保真。
做戏做圈套,容淖一直等王贵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才长吁一口气,卸下怒气冲天的面具,精疲力竭往水榭廊椅一歪,阖目按压突突直跳的阳穴,缓和精神。
编瞎话太费心力了。
很突然,有氤氲热气携裹沁人茶香荡散在容淖鼻息间。
容淖轻嗅,应是一盅热茶递到她了面前。
可取雨具的嘠珞,分明还未回来。
容淖睁眼,接过茶盅,并不入口。只以审视的目光自下而上,划过鹰视狼顾,一派野性的年轻男子。
又是他。
策棱。
嗔——还真来监视她了。
上次在山亭,容淖已领教过策棱来去无影踪的本事。对他当下悄无声息现身修竹小榭并不意外,甚至颇有闲趣,倚廊平和问道,“你是什么属相?”
容淖表现得太平静自然了,恍然似全不介怀上次山亭相见,两人曾不欢而散。
策棱心中稍定,虽觉容淖询问生肖莫名其妙,还是认真作答,“属鼠。”
“哦。”容淖了然模样,点点头,“难怪!”
策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犹带几分局促,追问,“难怪什么?”
“难怪这般无孔不入。”容淖阴阳怪气,翻脸比翻书还快,劈手把茶盅掷上石桌,茶水撒了一地,沉声怒叱,“轻车都尉,看来你是当真不知何为君臣尺度!”
“……”策棱盯着沾湿的靴尖,后知后觉悟到,这姑娘的性子从小到大就没变过,活脱脱一个小记仇精。
“五公主的话我都听见了,舜安颜那事,是我误会你了。”策棱头疼拧眉,干巴巴解释,“而且,我在此处,不是为监视你的。”
“我与外男清白与否,用不着你来评判。”容淖斜乜而视,冷笑道,“还有,你这满袖青味,分明是在竹林中藏身许久才沾染上的,还敢说不是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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