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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未明,容淖便被嘠珞从拔步床上挖起来,通贵人亲自替她梳洗打扮,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容淖起了大早,难得精神还不错,巴巴扯着通贵人的袖子,认认真真听她翻来覆去叮嘱出宫后的衣食住行。
直到八公主那边传信,说马车在长街候容淖了,通贵人这才拉着容淖手,送她出门。
“那丫头大大咧咧没什么坏心眼,但从根子里随了皇上,最爱一副好皮囊。”通贵人遥望一眼长街口八公主的马车,突然停住念叨,正色对容淖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男女皆是如此,腌臜事必不可少。你与她来往,切勿过密。”
容淖少见通贵人如此清明,愣了愣,鼻尖泛酸,含笑抱紧通贵人,瓮声瓮气道,“额娘,以后我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说什么胡话,你又不是不回来了。”通贵人在她背上轻拍了一下,“下次再敢阴阳怪气乱说话,我可要下狠手的。”
容淖眼底悄悄升起一层雾气,掩住所有复杂情绪,往通贵人肩头蹭了蹭,“记住了。”
马车‘嘚吧嘚吧’走过宫道,汇在神武门气势宏大的御驾之后,礼乐之声震天轰鸣,萨满高僧大祭祝祷,文武百官山呼叩首,一套繁复的天子出行仪式下来,马车真正走出紫禁红墙,已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
为便百姓瞻仰天家气派,归拢民心,沿途并未清道,吵闹得很,容淖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八公主好奇外面的热闹,片刻都闲不住。但也知晓在这样的场合掀帘是极失体统的事,只能生生忍住。她几次想同容淖搭话,苦于找不到机会,一路上都有些恹恹的。
差不多正午的时分,一行人终于到了畅春园。
因为此行除了跟在太后身旁的五公主,便只有容淖与八公主两个未出阁的年轻公主。她二人顺理成章被安排同住在一处名叫照水阁的院子里。
八公主约摸是在车上憋得狠了,用过午膳,一刻都不肯歇,带着宫女溜溜达达去外面找人说话了。
容淖精神不济,倒在床上补眠,一直睡到下晌日头西沉才起身。
宫中正食只兴早午两餐,另有几顿糕点粉面之类的小食。
见容淖醒来,嘠珞张罗着摆小食。
小食上桌,正巧八公主垮着小脸回来了。她身后的宫人手中,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八公主径直坐到容淖对面,一改叽叽喳喳的性子,捧着茶盏沉默不语。
她的随侍宫人见状,打开食盒,准备把里面的糕点一齐摆上来。
“撤下去!”八公主回神瞥见,一声娇叱。
宫人吓了一跳,赶紧把食盒收走。
容淖暗自挑眉,不言不语吃自己的饭,并不打算出声询问。
过了片刻,八公主终是忍不住了,屏退宫人,干巴巴道,“六姐姐,刚才那盒糕点,是我救了跳湖的春常在,皇阿玛赏赐我的。”
“跳湖自戕,竟如此烈性。”妃嫔自戕可是祸累家族的大罪,容淖讶异,放下银著,后知后觉想起,“不对,春常在已在五日前病逝了,如今正停在安乐堂,擎等万寿节后发丧。这为何又冒出个春常在?”
八公主扣扣手指头,闷闷道,“昨夜里冒出来的。”
昨夜里……
容淖眸瞳一缩,想起昨夜在寿康宫小花园遇见的那两个壮实嬷嬷,以及独自出宫的张大夫人。
第7章
一招移花接木,紫禁城里病逝的春常在,悄无声息在畅春园‘活’了过来。
而汉臣张家府邸中,入门已有一旬的新妇‘小张夫人’仍旧梳着闺阁女儿最爱的蚌珠头,腰系穿蝶丝绦凤尾裙,佩环叮咚,珠翠环绕。
装扮一如往常精致出挑,可惜那副皮囊平庸至极,不再是小张大人当初掀起红盖头,乍见便甘愿情许三生的美人面了。
这是万寿节那夜,宫中用一乘小轿送回张府的‘小张夫人’。
若无意外,等再过些时候,挑个风平浪静的日子,这位‘小张夫人’便该‘病逝’了。
前程往事随手抹平,从此世上再无‘小张夫人’,只有近来颇得圣宠的春常在。
但天底下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夜里疾雨骤降,打得院墙那两棵芭蕉树‘滴滴答答’响了一夜。
容淖睡觉又爱燃灯,见不得黑,越发睡不踏实了,只半阖眼皮子浅眠着。
畅春园景致颇好,但比不得九百多间房舍的紫禁城宽敞。
容淖与八公主合住的照水阁占地窄小,好在一物一木精致灵巧,很有江南闺阁绣楼的毓秀腔调。
容淖在小楼二层内寝浅眠,隐约听见楼下几个看炉子的碎嘴小太监嚼舌根。
“那小张大人昨夜怕是醉傻了,竟擅闯宵禁,纵马冲到畅春园门口来拍门要人。”
“擅闯宵禁算什么,听说他还边跑边嚷‘君夺臣妻,失节孝义’,这一路上不知遇见了多少起早赶集的百姓,悠悠众口啊。”
说话的太监啧啧奇道,“估计这会儿京城已无人不知礼部尚书张府出了个绿毛龟。男人做到他这个份上,还不如一刀切了了事。这天底下,果然只有做皇帝最痛快。”
“你们可见过那位?这到底习了什么厉害的狐媚手段,才能勾得男人争抢不休。好好一个前途无量的清贵少爷,为个破|鞋,跟中了邪似的,不惜赌上阖族身家性命来闹这一场,昏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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