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絮絮叨叨这么多话,还是对着和他关系并不亲近的索菲娅。
可是克洛维斯这会儿实在是太尴尬了,与其立刻面对林逾的调笑,他更愿意和索菲娅多说几句——这种情绪奇怪到极点,就像是某种“近乡情怯”。
“那就去吧。”索菲娅平静地听着,最终给他做了主,“而且你已经三年没听过艾利亚的话了,这次他如果怪你,就说是我特许的。”
克洛维斯瞪直了眼:“……诶?”
索菲娅将自己的手巾递了过来,让克洛维斯擦擦脸庞上的泪水。
接着,她的目光在克洛维斯信号闪烁的光脑上停留片刻:“艾利亚只是担心安全才不许你外出,但是,现在你自己也会珍惜生命了,不是吗?”
克洛维斯怔怔地捏着手巾,那方手巾可能熏染了安神用的香料,他不自觉闻了一口,觉得之前躁动的内心都安定不少。
“去吧。”索菲娅摸了摸克洛维斯的发顶,“你一直等待的‘未来’已经来了。”
话音落下,她的目光转向克洛维斯的背后。
在冯·维尔封地庄园的边界处,鲜花排成仪仗一般的护卫。夕照与奶金色的栅栏辉映,斜斜落满访客的肩背,犹如片片金箔闪熠在他的眉眼。
逆光望去,索菲娅笑着欠身:“您安,这幅景象真适合入画。”
克洛维斯后知后觉地转回眼去,只看见来人弯腰研究着他们的门锁,被索菲娅问好后才从百忙中抬起头:“您安,索菲娅夫人——不好意思,你们家门锁换密码了?”
像是刚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三年前可以随意进出冯·维尔家族的熟客,林逾拍拍脑袋,按了一下门铃,摆出无比乖巧的笑容等待接应。
“克洛维,去开门吧。”索菲娅道,“代我向谢上将问好。”
克洛维斯愣了愣:“我……”
“那孩子也正紧张着,你就不要再吊着他那颗担惊受怕的心了。”
说罢,索菲娅含笑放回车帘。
马车辘辘地行过跟前,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克洛维斯,和铁门外背负双手,笑意盎然的林逾。
“你那副表情好像很不想见我,”林逾说,“小云,我有点伤心了。”
他们好像从认识起就在不停地告别。
这世界上一定没有比他们分别更多次的朋友,尤其是每次分开,都如断档的游戏,重逢之际就会显得生涩艰难,好像万物重开。
或许林逾早已习惯了昨晚握手入梦的朋友,次日醒来就忘记自己;
或许林逾也习惯了孤零零在禁闭室里和蛛网与灰尘作伴;
或许林逾更习惯了一次又一次亲手把他推离自己的身边……
“该伤心的到底是谁啊?”克洛维斯发问,“我不找你,你就不会找我了吗?我知道你和我哥去了雪山,和陆枚去了北部,现在是刚从南部过来吧?和郁郁一起又做了什么?……总之,和我肯定是最无聊的,你还是去陪别人吧,起码他们能让你有事可做。”
林逾静静看着他。
过了数秒,林逾眼眸微眯:“那我可真走了?”
克洛维斯瞪大了眼:“你敢?!”
林逾噗地笑了:“开门呗,我想补个觉,南部好多蚊子,都睡不踏实。”
一句“睡死你都行”已经到了嘴边,克洛维斯生生咽了回去,他很想严词拒绝,但又实在说不出口。
还是想起自己那狗窝似的房间,在林逾失踪这段时间里几乎没有打扫过,已经阴暗潮湿得除了艾利亚斯没有人愿意涉足——
克洛维斯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来,尽可能装得冷冰冰的:“睡客房。”
“得令。”林逾笑眯眯地,指指面前的门锁,“快开门吧。”
林逾永远记得,第一次被谢泓带回中央星域,然后由谢泓带去宴会,并在宴会上和小云重逢的时候——
他惴惴不安的心跳都在目睹小云的刹那停滞了。
小云穿着笔挺的礼服,身边陪伴着金发碧眼的兄长,所有人都对小云笑脸相迎,而小云也极适应这样的社交。
他站在华灯之下,万人中央,仿佛二人素昧平生。
直到目光流转,小云看见了角落里沉默的他。
“……小鱼?”
于是,最讨厌被人注视的林逾接受了所有因小云的叫声而望过来的目光。
在那些冒犯的打量下,小云飞速向他冲来,转头对兄长大叫:“哥,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叫小鱼!”
“小鱼”这才从灰烬里复活。
他从此被克洛维斯拉着拽着融入到全新的世界,即使难受得几欲逃避所有,但只是为了和小云同行,他也愿意乔装成人群的一员。
他读书。
他出游。
他和人们玩笑。
为了追上和他分别两年就焕然一新的小云,他也必须从“小鱼”蜕变成“林逾”。
这就是“林逾”诞生的理由。
除了杨全恩的那通电话,林逾的休息没有被任何人打扰。
期间克洛维斯捎来一份晚餐,是他们从前最喜欢点的那家外卖。
林逾半梦半醒眯着眼,发现克洛维斯也同样立在床前,静悄悄地观察着他。
不过这次观察没有持续太久,克洛维斯把饭放在床头,便蹑手蹑脚地退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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