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权微笑着宣布:“正是因为我们爱你,才会诚实地承认,我们没那么爱你。”
“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只能接受自己的使命。
“而你的使命就是抛下高傲的自怜,不被爱不是什么难堪的事,这不过是你诞生于世,为了换取超出众生的能力而必要的抛弃。”
艾利亚斯对“索菲娅”说:“别再骗我,也别再骗你们自己了。”
“我生来就不是天才,更没有和皇室抗衡的野心。我想要的只是做一场美梦,梦里无需您和父亲为我付出任何,我只想作为一般人那样,普普通通地和家人聊些日常。
“冯·维尔给我的一切都很珍贵,但朋友们给我的亦然。”
“索菲娅”低声质问:“你要为了他们而弑母吗?”
艾利亚斯的眉宇微颤,笑容温和而苦涩。
他抬手与镜面相接,母亲愤怒的质询又在耳边循环。
“索菲娅”自始至终都不愿和他接触手掌,她的眼神冷厉得就像一把尖刀,一刀又一刀,在艾利亚斯的面上、身上、心上无限地处以凌迟。
眼前再也不是她骄傲的儿子,而是令她失望、令她遗憾、令她恼怒的垃圾。
“索菲娅”忽地掀开布,撕碎了那张未完成的油画。
画中少年有着和艾利亚斯如出一辙的容貌,目光却冰冷得宛如机械。而在他的对比下,艾利亚斯仿佛从头到脚都是漏洞,毫无防备向着冰冷的箭矢敞露胸怀。
碎片在月下纷飞,就像被风惊动的蝴蝶。
“您还是不相信我爱您。”
“相信你?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出去,而除了弑母,你没有别的出路。”
艾利亚斯叹息一声,他的手在后腰处摸出一把短刀,挽一记利落的刀花。
随后,刀尖便抵在了自己的颈侧。
“我有。”艾利亚斯道,“和指挥一样,我永远有毁掉自己的权利。”
“索菲娅”的表情骤然一滞。
她扑上前来,双掌抵住镜面:“艾利亚、艾利亚?你别犯糊涂,艾利亚,这种事一旦开始就再难结束了……艾利亚!”
伴随她尖利的呼唤,锋利的刀尖嗤地没入了艾利亚斯的脖颈。
他的手臂、手背隆起青筋,暗示着他前所未有的勇气。依稀间,甚至能听到刀尖划过喉骨,刺耳的摩擦声尖锐如另一声哭叫,鲜血猛地喷溅在镜面,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剧烈的疼痛让艾利亚斯的面孔刹白一片,他的呼吸颤抖而压抑,蔚蓝色眼眸却亮得出奇。
这具战士的身体拥有着远超常人的生命力,只此一刀,足让他感受到温度的流失,却不至于痛到立刻昏厥,而是一点点体验死亡的降临。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
血肉翻涌间,还有隐约可见的白骨。
刀锋撞在上边,刀刃卷起了边。
“索菲娅”猛地尖叫起来,这是艾利亚斯生平唯一一次听到她的哭腔。
镜面内传来砰砰的拍打,那一刻,“索菲娅”似乎真的如他所愿,成为了一名普通的母亲。
呜呜咽咽的哭声、又忧又恨的叫骂,“索菲娅”用手、用头、用身体撞击着这扇看似薄弱的镜面,最终委顿在那片花海之间,只剩攀扶镜面,想要和儿子相触的手掌,女人好像放弃了全部的体面。
血液倒灌进气管,艾利亚斯渐渐合上眼睛。
但他的肌肉仍然紧绷,他还残存力气,艾利亚斯苍白的嘴唇缓缓蠕动,嗬嗬的气音从他喉咙里发出,但在那片深红到近乎黑色的血里,薄唇掀起了一丝苦笑。
镜面倒映出他阖眸的数秒光景。
青年的手指伸向镜面,却最终和“索菲娅”隔了一层玻璃。
只剩双唇在无声叙说:
“——我真的爱您。”
林逾截住了一只伸向镜面的手。
对方是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普通女生,但即使被他抓住了手,还是第一时间抬脚向镜面重重地踹去。
林逾微一皱眉,正想将她拖离可以接触镜面的范围,可她的脚尖已经在镜面踢出一道裂缝。
同一时间,队首陆惟秋的背影骤然一僵。
林逾再顾不得,腕上使劲将女孩拽开。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女孩反而先声夺人:“你们还要等多久?!把护理员推出去就可以像91到100层那样自由了,你们都不懂吗?!”
“只有我们先团结起来,才能把小山羊派赶出去啊!
“这只是一场考试,淘汰了又不会死,这就是考试规则,僵持下去才是毫无意义!”
如雷贯耳,连林逾都没反应过来她的话意,却见另几个执行者同时一僵,相视时的神色更是复杂纠结到了极致。
能在一瞬间领悟女孩的意思,只说明她已经说中了他们的痛点。
她所表达的这些利益关系,都是这些人心中反复犹豫过千百次的选择。
不出所料,其中一人咬了咬牙,同样抬脚踹向了另一扇镜面。
当“执行者”攻击非“探路者”所在的镜面时,“思考者”就会受到严重的精神攻击。
哪怕是陆惟秋,也在接二连三的攻击下变了脸色,他扶着镜面转头看回来,苍白的脸庞难得升起一丝怒意。
陆惟秋预料到了这一刻。
但他恐怕没想到这些人会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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