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人身居高位多年,向来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
他自认比秦纵年长,又占着主公的名头,鲜少去做这些相思情长的小儿女姿态。
正所谓关心则乱,当初秦纵离沧赴洵,单枪匹马地去直面原书中的“大反派”,楚霁哪里还顾得上旁的?
那日这个小崽子写了那么个长篇大论来,假借踏雪的名义朝着自己撒娇,一时心软,才叫楚霁失了理智。
被秦纵的一张纸条点破心思,楚霁自然羞恼万分。
更何况,还是夹在那么一堆正经严肃的情报和账簿里。
秦纵几乎可以想象到楚霁当时的表情。
那一双桃花眼含着薄怒,眼睑处的那颗小痣也显出几分盛气凌人,却又无端透着楚楚可怜。
秦纵仗着房内无人,兀自捂着脸偷笑。
平日里小将军的威严荡然无存。
笑了好半晌,秦纵才敛下神情。
思索片刻,他提起笔正色写下回信。
直到月落乌啼之时,秦纵才放下狼毫。
“八百里加急,送回沧州。”招来管事,秦纵严肃吩咐道。
这封信关系着能否一举平定胶州,万万马虎不得。
管事应声而退,秦纵淡淡地扫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随即,他戴上那张面具,换上黑衣,直奔蔡旷府上而去。
一日后,洵州城城门紧闭,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任何一个角落都被仔细搜查。
三日的搜查无果,让蔡旷的怒火再也无法压抑。
他原先的起兵意图便十分明显,只不过恰巧卓询之撞上了他的地盘。
这样的一位“天下文宗”,让蔡旷起了好好利用一番的心思。
自古以来,不论皇帝多么荒唐可笑,也总有酸腐文人护着,反而大写文章去痛骂那些真正能领导百姓的人。
蔡旷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人。
他可不在意那些沾着文人臭气的笔墨,但若是能叫他的称帝之路更顺畅些,他可以留着卓询之的命。
现如今,卓询之大约还是被南奚的人劫走了,他虽生气,气的却不是卓询之不能为他所用。
他向来看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兵力才是实打实的保障 。
有卓询之的支持,于他不过锦上添花。
他只生气,他这沧州城,竟然能被区区南奚弹丸之地的人来去自如。
岂不是都被人把巴掌扇到脸面上来了?
是以,蔡旷决定,当即起兵。
什么劳什子的“一州守军不过三万”?
只要他不再做大雍的臣子,想要多少兵马都能有。
有了地盘,有了兵马,才好去找那萧彦算账,才能把那荒唐皇帝拉下马。
金銮殿上的那把椅子,赵协坐得,萧彦坐得,他蔡旷自然也坐得。
蔡旷终于揭竿而起,口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当取天地而代之。
此举一出,受尽压迫的百姓当即投入蔡旷的阵营,大批青壮自请加入蔡旷的军队。
于是,蔡旷顺势自称洵州王,命手下兵马围住了胶州一众官员的府邸,问他们降还是不降。
降者则保留原本官位,不降者则就地斩杀。
七日后,整个洵州皆以蔡旷马首是瞻。洵州牧也将自己的州牧府让出,给蔡旷修建王府所用。
一时之间,四海听闻皆为之所动,京师震颤。
皇帝连发十二道诏令,命与洵州接壤的定州、燕州州牧调集兵勇,守住州府的同时,平定洵州之乱。
尤其是燕州,乃是盛京门户。
燕州若是失守,蔡旷便可长驱直入,直取盛京。
诏令晓喻天下十六州时,胶州却无暇再顾及此时。
胶州百姓是这样,周珩亦是如此。
不过一夜功夫,一种名叫《胶州时报》的报纸便传遍了整个州府。
莫说是繁华的城中,便是阡陌小道上亦四处飘散着这份报纸。
书院书肆门口更甚,就连衙门和军营外头都码放着大摞的《胶州时报》,随风飘进院墙之内,任人拿取。
原先众人不过是见地上又纸张飘落,下意识地捡起罢了。
书籍珍贵,纸张亦然。
这纸上竟然瞧着还是有字的模样,便更加难得,没有人会让它们就这样散乱在地上。
寻常人这样,书院里的学生夫子更是不得了。
这样的行为真是暴殄天物,在书院里不知要被罚戒尺多少下!
这纸虽比不得玉版宣纸金贵,但看着色泽白亮,光滑如油,便知价值不菲。
更遑论那纸上远远看看,一行行字迹工整极了,笔酣墨饱,好似有大家之风。
一个个顾不得满腹疑惑,慌慌张张地捡起那些就要随风飘散的纸张,这才定睛翘起上头的字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报纸正中,笔走龙蛇的赭红色大字几乎力透纸背。
“胶州牧周珩投毒环江,杀害桐昌城数万黎民以谋图皇位”
围绕着这些大字展开的,是一篇完整的文章。
从今年开春起,一直讲到桐昌城被迫城门紧闭。
从周珩在环江中下了何毒,到桐昌城里的“时疫药方”这一出阳谋。
从桐昌城里虚假的“青黄税”,到周珩如何在皇帝那里添油加醋,说动了皇帝下旨火烧桐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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