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建民和李菊香一人一边扶住她,强笑着说:“我妈喝醉了,我们先带她回房。”
不由分说将人架走,清音看了看电话机,顾安是真生气了。
姚建民小两口也不知道是怎么跟姚大嫂“说”的,没一个小时就把行李打包好,趁着天没黑就去了厂里。姚建民走之前,把顾家能做的力气活都给做了,李菊香和姚莉莉则是把厨房收拾干净,住过的屋子整理好,还把他们一家人用过的铺盖全洗了,晾在院里。
“妈妈,为什么哥哥姐姐他们走了呀?不住我们家了吗?”她还怪舍不得莉莉姐姐呢,姐姐虽然不爱说话,但经常坐在一边陪着她写作业,借她的课本看,有时候还会给她说说大山里的故事。
清音笑笑,“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哪怕是亲兄弟姐妹,各自成家之后也不能长时间住别人家里。
鱼鱼可不知道爸爸妈妈在背后有多维护她,反正小孩子嘛,开心最重要!
她最近跟罗香秀也成了好朋友,经常被香秀带着去城中区一带玩耍,正好也期末考完了,她几乎不到饭点不着家,比穗穗自由多了。
穗穗养的冰糖最近快生小狗了,她需要天天守在家里,因为姥爷和妈妈经常不在家。而鱼鱼在家又待不住,正好罗香秀带她到各个公园里溜冰,她玩得乐不思蜀。
“妈妈,香秀好厉害,她认识好多中草药呢。”
“像这个,她说是能止血的,那个能泡脚,还有那个是清热解毒的,上火可以泡水喝。”鱼鱼指着路边的“野草”说。
清音一样一样看过去,还真是,“她怎么知道这么多,你作为我的闺女还啥都不认识。”真是失败啊。
她感慨人罗家无人学医,医术失传,可她清家也没好到哪儿去,顾白鸾是肉眼可见的不会学医,她只想玩,你跟她说啥她会听,但那仅仅是听,不是真的感兴趣。
罗香秀对中草药的辨识应该不是她爷爷教的,按年纪推算,她出生之前,罗老爷子就已经去世了,而罗程文对中医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说是书上看的,她爷爷留下好多书,她都当故事书看,已经看完好几本啦。”
清音点点头,这就跟小时候她跟着爷爷生活时候一样,没玩具,也没课外书,她就把爷爷书房里那些发黄的“老古董”找出来当图画书看,上面会绘制一些中草药和人体经络腧穴什么的,单纯就是看着玩。
但有时候,兴趣就是这么培养的,清音现在回想起来,也不得不感激那时候的自己,感激爷爷有那么多书,因为从小喜欢看,慢慢的就养成了兴趣。
“香秀平时学习成绩怎么样?”
“考试成绩有点下降,但妈妈你说的考试成绩只是一个指标,不是全部。”
“当然,我只是好奇一下,她下降是因为数学课经常请假吧。”
“嗯,以前她的成绩可以,说明她本来是聪明的。”
清音笑笑,“既然她喜欢看中医的书,那你问问她喜欢看啥,我家里的可以借她。”
她们家最不缺的就是书,尤其是专业书籍,他们主卧一面墙的书架上都是书,且每一本都是清音已经看完,看过至少两遍的,借出去一段时间也无妨。
“好呀,那我可以带她来家里玩吗?”
“当然。”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顾家又多了个小姑娘来做客,三个小女孩就在暖烘烘的客厅里一起写作业,写完就去隔壁看冰糖的孩子。
冰糖头胎居然生了个小独头蒜,灰黑的毛色,圆溜溜的小脑袋,嘴巴周围是白的,头顶和腰腹、尾巴上各有一块白毛,大家都在猜到底是谁的孩子。
首先苍狼可以排除,因为它不喜欢冰糖那样的小狗,体型相差太大了。
其次排除胡同口的大黑,那可是全黑,冰糖是灰,应该生不出带白毛的。
最后数了一圈,居然找不到它的生父,因为看谁都不像!
生父不详并不影响大家对它的喜爱,独生“子”的快乐谁懂啊!这只小公狗,大家投票给它取名嘟嘟,每天喝不完的奶,享受不完的来自人类的爱,才刚会睁眼就由三个小女孩带着,冰糖简直是甩手妈妈,除了喂奶,其它时候跟它的崽都是各玩各的。
同时,清音书房里的书,也允许三个小女孩进去随便看,穗穗和鱼鱼不感兴趣,香秀却看得格外仔细,有些药名里带的生僻字,她还会自己翻字典查出来,然后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
顾妈妈看在眼里,“音音你说香秀这孩子,看不出来倒是对中医这么感兴趣,她爷爷的天赋没传给她爸,倒是传给了她?”
清音不置可否,兴趣只是第一任老师,以后她能不能在兴趣的带领下走上这条路还真不好说。
倒是英子帮忙买的两个牌子的雪花膏,清音仔细做过对比,日本牌子确实是很普通的雪花膏,主要成分就是硬脂酸、碱和香精,春秀也不过如此,但程文日化产的雪花膏,清音闻着有好几种中草药的气味,仔细甄别之后至少应该有黄芪、党参和白芷。
这是她的经验能甄别出来的有限,要是让积年老药师或许还能闻出更多,但清音又不是想破解他们厂的保密配方,没去多此一举。
光这三样就足以证明她的推测是正确的,罗程文就是将来那位大名鼎鼎的助力春秀走上巅峰的工程师。
*
等嘟嘟能满地跑的时候,春季学期也开学了,而在清音的调理下,香秀痛经的毛病好了大半,剩下可以不用药物干预了,慢慢的饮食调理加上早睡早起,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就行。
清音帮着看过几次,发现脉象渐好,就连贫血都纠正到正常范围,她就开始忙批发市场的事了。
一期工程进行到现在,主体已经完工,接下来就是内部装修这样的细活,她去看了几次,效果十分满意,就开始跟苏小曼商量招商的事。
批发市场就像一个大型菜市场,不是建好放在那里就行,还得有药商进去开店,进去租档口才行。
苏小曼本来打算的是把档口卖掉一部分回本,但清音不赞成。
“现在卖一个也没多少钱,将来等市场做起来之后,那价格可是一铺难求,想想心都能亏出血。”清音顿了顿,“况且,不管怎么说,批发市场还是全权掌握在咱们自己手中最好。”
她俩在原本各自的领域里都是能独当一面,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不喜欢受制于人,这话苏小曼爱听,“行,听你的。”
“招商的事,我已经在各大汽车站、火车站,以及医院附近的马路边打上广告,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也有人来咨询,目前登记在册的有意向的商户大概占了档口的20%左右。”
还是不够啊,即使这些意向商户最后全都来了,那也还有80%的空置率,这可是要亏本的。
清音想了想,“这样,除了这些常人能想到的药商出没的地方,咱们往远处的山里走走,看有没有小的个体户愿意来,只要愿意来的,咱们头三年都给点租金优惠,幅度你看着办,只要把这些金凤凰引来,三年到期他们要走也不怕。”
“他们下的蛋已经留在批发市场里面了。”
虽然苏小曼的比喻有点简单粗暴,但事实就是如此,清音也笑起来,“我问问东北长白山那边,有没有药商愿意过来。”
她跟刘丽云的七舅姥爷偶尔还有联系,当年负责联络他们这批跑山人的人,正好就是刘丽云老公的堂弟,当年初中毕业之后没工作,又不想在老家乖乖种地,听说刘丽云在找这么一个“联络人”,他就自告奋勇去干了,听说这几年托着清音的关系在长白山一带混得不错,身边应该有认识一些人脉。
俩人商量一会儿,决定除了东北那边,还要再抽空去书城市周边种药、收药的地方看看。
*
而姚大嫂仿佛被人点了死穴,自从搬走后清音再也没见过她,只是偶尔建民和菊香会送点东西过来,在他们能力范围内已经是最好了,什么米面粮油应季水果之类的。
顾安全拒绝了。
他明明白白告诉姚建民,自己当时收留他们,是看在跟他们父亲朋友一场,他想让他走得安心些。但他们的未来,不是他这个顾叔叔的责任,姚医生虽然去世了,但单位不会不管他们,国家更不会不管。
前提是,姚建民要能把家撑起来,而不是由着他妈胡作非为。
至于姚医生真正的去世原因和身份,按照规定还不到公开的时候,他不能说,他们也不知道。
而姚大嫂,还是那个逢人便数落姚医生沾花惹草负心汉的,行走的负能量发射器,据说姚建民已经在想法子把她送回老家了。
倒是姚莉莉那边,顾安帮忙联系了学校,姚建民领到工资后,春季学期就把她送进学校。小姑娘自尊心强,不愿意从三年级读起,直接插班去了五年级,为了跟上进度,每天都非常努力,天不亮就起床背书。
清音听过一耳朵也就过了,进入四月份后,天气回暖明显,山上的花儿开了,草也绿了,几家人相约带孩子出门玩一趟。
不过,地点选的有点远,居然是城北区再往北的利州市的山区。
孩子们欢呼雀跃,就差把车顶掀翻,清音被吵得耳朵疼,就不跟孩子们一辆车,去了英子那边。俩人看着这条崎岖难行的泥土路,都有点感慨万千。“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兰花男人出头七。”
兰花的男人最终还是油尽灯枯去世了,只不过有清音给的药,勉强多活了几个月,最后走的时候也没那么痛苦,而兰花的遗津病也算痊愈了,俩人算是有过一段甜蜜时光。
可惜他一走,婆婆和妯娌就想霸占他们三房的房子和田地,最终是村支书想到男人死前的嘱托,悄悄给英子家打了电话,英子刚子带着一车兄弟进来,才把事情摆平。
“哼,都是些欺软怕硬的怂货,看兰花没娘家人了就欺负她,还想占她的房子和田地,村支书把遗书掏出来,乡政府的干部也来了,他们不认?那就打到他们认为止。”
幸好对方怂了,最后不仅没打起来,还把吞的东西全还回去,英子也把那个存折给了兰花。
“拿到存折的时候,她简直哭成泪人,可惜了啊。”
清音今天进山,一方面是来办自己的事,另一方面也想着来看看兰花,因为她不愿离开这个地方,她们就带了些日常用品和米面粮油来给她。
“上次走的时候,我倒是问她有啥打算,但她当时只顾着哭。”
终于,开了快两个小时,车子终于歪歪扭扭拐进一个小村子,村里人倒是不少,都看着车子好奇的猜是谁家亲戚来了,就是路真的很烂,进到一半就进不去,只能又灰溜溜退回村口。
兰花家在村尾,一大群人下车,拎着满手的东西开始走路。
“哟,这谁家亲戚啊真阔。”
“怕不是村长家的?”
“不对,怕是村支书家。”
“都不对,这个方向,咋往村尾……难道是兰花家的?”
众人眼珠子都快瞪掉了,清音一行也没关注,英子和刚子带路,他们也没打算久留,打算坐会儿就离开。谁知走到门口,兰花还不在家,迎接他们的是一扇刚换上没多久的崭新的铁大门。
鱼鱼的社交能力很快派上用场,她跟村里小孩说了几句什么,就有孩子自告奋勇去帮他们叫人:“我知道兰花婶,她在山上种药,我去帮你们喊她!”
孩子甩着两条大长腿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清音看着青翠的苍山,一路进来她就注意到,这个村子,或者说这里整个乡镇都很穷,而贫穷的根源是——地无三尺平。
大山,小河,蜿蜒的山路,崎岖的怪石,这就是整个七里乡的现实。好容易遇到几块巴掌大的平地,全都种成了粮食,但粮食也是长得稀稀落落,所以乡里至今还没修出一条像样的公路。
但清音也发现,这里的药材资源不少,一路进来都能看见不少耳熟能详的常用药,这还只是长在路边的,要是再往山里走走,只会更多。
苏小曼走过来,也在跟她说这个事,她本来就是中药公司的,也认识很多药材,“我看乡政府门前唯一的一条马路上,有些老人背着背篓卖药材,品相看起来不怎么样,但都是山上挖的纯野生的,效果应该很好。”
“嗯,我也发现了,这一带倒是很适合种药材。”
跟其它地方不一样,这里的土壤还未种植过多少庄稼,几乎没使用过农药化肥,这样的土壤里很多成分都没被破坏,是非常原生态的,再加上背靠大山,气候也比利州市的其它乡镇湿润得多,适合很多药材生长。
“我刚才看见,还有人背着天麻卖呢,我让亮子停车买了不少,你看,胖乎乎的呢。”苏小曼指指自己后备箱里的东西。
清音看了看,确实很好,这些天麻是天然的土棕色,胖乎乎的有点像土豆,闻起来还有股新鲜的鸡粪味,虽然卖相看起来没有后世的那么亮白亮白的,但至少没被硫磺熏过。
因为天麻贵嘛,经济价值很高,后世很多药农和药商为了长期储存和防虫防潮,会用硫磺和明矾水熏泡天麻,使它看起来更有卖相,可这样的天麻,清音一点也不喜欢。
首先,被硫磺熏过的天麻,里头不可避免的渗入了二氧化硫、铅、砷等重金属,是有毒的,病人本来就是病人,再长期吃这种有“毒”的中药,就是雪上加霜。
另一方面,学过化学的都知道,明矾浸泡过的天麻里面的天麻素已经被溶解了,这种时候配在汤剂里也没多大作用,属于是患者花了人参的价钱结果买了两根大萝卜的功效。
清音看着那一袋子天麻,陷入沉思。
正想着,一名妇女从山脚跑过来,“哎呀英子,清医生,你么怎么来了?”
她穿着一身男人的旧衣服,显得宽宽大大,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土,头巾上也有几片落叶和蒲公英野草的种子,显然是刚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
“快进屋坐,我这几天一直在山里,家里也是乱糟糟的,你们别嫌弃。”
大家伙打招呼进屋,哪里乱了?她虽然一个人生活,要忙的事情多,但家里打整得非常干净。
兰花先打水洗手,脱掉外面男人的衣服,里面的衣服是她自己的,虽然旧了点,但看起来很干净,又进屋搬出几个小板凳,“大家将就着坐坐,家里也没啥,我一个人生活,平时基本没客人。”连喝水的杯子都没有,只能用小碗给大家倒水喝。
几个孩子路上兴奋了一路,又吃了不少零食,早就口干舌燥,接过凉白开就“咕叽咕叽”的灌。
“谢谢姨妈。”鱼鱼带头,其他孩子也复读机似的跟着说谢谢,可把兰花高兴坏了,她挺喜欢小孩的。
“你们坐着,我去菜园子里摘点菜回来做饭。”
清音和英子拉住她,他们来不是为了吃饭,只是来看看她,“见你现在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
“我也想开了,就像他说的,哭着是一天,笑着也是一天,我就开开心心的,当成他留在这世间的眼睛,替他看看。”兰花一点也不难过,更没掉眼泪,反倒笑眯眯的,整个人都开朗不少,“他留给我的钱,我前几天换了扇新的铁大门,那些坏人就别想欺负我,他留给我的田地,我全种成了药材,过不了多久就能采收了,到时候我给你们卫生室送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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