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嫂子咂吧咂吧嘴,“得亏安子的副科长是当上了,你们小两口一正一副都是科长,工资经得住造。”
清音笑笑,上个月,厂里一致通过讨论,顾安正式被提为保卫科副科长,能带枪那种。
她以为他那么崇拜军人,回家一定会跟她嘚瑟一下保卫科那几支老家伙,谁知人回来就跟没那回事似的,她主动提起,他也是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见过真家伙啊,顶多以前跟着瞿建军徐文宇的时候摸过那么两下,但听他的语气怎么像是见过更好的?而且是天天见,经常见呢?
清音真的怀疑,他在外面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副业。
“诶小清你想啥呢?”
清音回过神来,“想起工作上的事,咋啦?”
“你看那里像不像一个人?”
清音顺着手指看过去,那是一条穿城而过的小河,因为今年冬天没往年冷,居然没结冰冻起来,里头的水还在汩汩流淌,而河边的芦苇丛里,似乎是有个人形的“物体”在缓慢蠕动。
她们今天来的地方跟以前不一样,是城北郊区的黑市,因为抄近路,中途经过书城市劳改农场,而那“物体”身上的衣服,就有点像劳改农场的。
清音直接捡起压根木棍去戳那人,“谁在那里?不出声我们喊人了啊。”
那人蠕动两下,发出微弱的呻.吟,“救……”
“这里离农场太近,咱们还是快走吧,别惹上麻烦。”有人这么说。
清音却知道,那人应该是想喊救命,但气息不足,喊不出来,当即也不犹豫,拄着棍子下到河边,轻轻在男子颈动脉上试了试。
还有气。
男子脸色青灰,牙关紧咬,额头上还有豆大的汗珠子滚落,再看他的手捂着心口,清音第一反应他是心绞痛。连忙在他手腕不远处的内关穴上,使劲掐了一把,一直掐到皮肤变红,又掀开衣服,在膻中穴上按压几下。
男人的呻.吟声渐渐没了,但很快又捂着小腹,佝偻着身子,脸色涨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
清音一看,他身下的裤子已经湿了一片。
“没关系,生病的时候这些都不重要。”她生孩子的时候尊严都没了呢,跟救命比起来,尿裤子不算啥。
可男人却并未被安慰到,哆嗦着着嘴唇,裤子湿了的痕迹还在以缓慢的速度继续扩大。
清音于是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起身,去河里洗了洗手,准备离开。“你是不是有心绞痛的毛病,这个病不能马虎,抽空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男人“嗯”一声,可听见她洗手的声音,再一次哆嗦起来。
清音听着声音不对,立马回头,“你没事吧?要不还是我送你去医院。”
送佛送到西吧,如果自己的家人在外面发生这种事,她也希望能有个好心人能帮忙送到医院。
扶起男人,慢慢的离开河边,他的脸色倒是不白也不红了,嘴唇也不哆嗦了,说话居然是一口很正宗的京腔,“谢谢你,小同志。”
“你是京市人?”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穿着,“我在农场改造,今天是出来洗猪食桶。”
一般情况下,劳改人员是不能独自走出农场大门的,但工作原因需要,他改造表现又很好的前提下,可以短距离短时间的出来。
这不,刚走两步,就遇到等候的管教人员,俩人似乎私交不错,还关心了几句。“老张你行吗,不行还是别去了,跟别人换换,大家都能体谅你。”
“不用,按规矩办事就行。”仿佛一瞬间,男人的虚弱都没了。
“今天可要谢谢这位小同志,谢谢你救了张同志。”管教对清音说。“张同志心情不好受,我们劝他休息,他也不愿,坚持带病劳动。”
这个农场跟其它的普通农场不一样,这里是专门收那些下放人员的,多数是以前在单位有一定成就的中老年人,有的是行业翘楚的医生,有的是音乐家歌唱家,有的是老教授,有的是科学家,还有的是职级不低的干部……也不知道这名“张同志”是哪种情况。
第065章
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清音都不在意,她把自己的推测告诉管教人员,然后带着大家伙回杏花胡同,很快就将这事抛之脑后。
心绞痛的毛病,也不好治,只是不知道张同志会不会注意,劳累、受凉、饥饿都很容易诱发,偏偏在劳改农场里,这些因素又是避免不了的。
清音叹口气,这不是自己能干涉的,只能祝他好运吧。
她现在比较在意的是,崔小波到底是什么来头?“你哪天有空好好查查这个崔小波,悄悄的。”
“我已经查过了。”
“怎么说,你也觉得他不对劲?”
“倒不是,上次你说他看着有点眼熟,我就好好的查过他的过往履历,正巧梁师长那边能帮忙,不过查下来发现他的履历很完美,没有任何问题。”
要知道,能来到陈老跟前的,都是经过几十道程序审核,且本身就十分优异的人才,他哪怕一个很小的地方造假,想要蒙混一关两关或许可能,所有关卡都蒙混那是不可能的。
“能在台面上查到的资料,应该都不会有问题,你别掉以轻心,还是再看看吧。”
顾安虽然不知道她对崔小波的意见为何这么大,但他本来就是做保卫工作的,又有中调部的资源可以用,“好。”
***
1977年的春节过完之后,传来两个好消息,常巧音和她师父一起为老鹰嘴设计的隧道正式通车,很多大型设备得以安全运进陈老的实验室,顾安因为要沿途护送设备,夜里还要二十四小时的守着,整个正月里都没回过家。
而第二个好消息,就是书钢卫生室的门诊量呈爆.炸式增长,陈阳不仅自己来,还把当初清音不敢想的那几位专家也请来了,其中一位还是全省有名的针灸大师,弥补了卫生室物理疗法这一块的短板,很多老头老太哪里疼都喜欢来扎两针,效果立竿见影,比喝中药方便极了。
而随着病人数量的增加,清音又发现一个新问题——很多从其它地区州市甚至偏远农村慕名而来的病人,住宿是个大问题。
有条件是能住招待所,可钢厂招待所对系统外的价格可不便宜,往往是住宿费比看病的医药费还贵,这有点本末倒置。
没条件的,就只能在卫生室走廊里横七竖八的躺着,有安全隐患不说,影响也不太好,保卫科李科长已经委婉的提醒过几次,说他们不好做工作。
可要说把病人赶走,让他们出去睡大街,清音又觉得不合适,思来想去,她向卫生局申请,破例给卫生室开了三间病房,每间里头有四张床,她们只是象征性的收取一点床位费。
当然,病床只能病人住,家属就自己想法子克服,但也比睡走廊过道暖和、安全多了,床位费是按照国家标准收取的,比招待所也便宜,倒是一举两得。
可有了床位,就相当于是开了住院部,卫生室的人手立马就捉襟见肘。
住院部得有人值班吧,除了护士还得有医生,可目前正经有资质的全职医生就只有林莉和清音两个人,她们两个人是扛不过来的……
刘厂长一听她们的困境,当即大手一挥,“那就继续招人。”
这一次,因为是要招来就能干活的,清音建议直接去医专和卫校要人,引进一批正经医学生。刘厂长想了想,“行,这事教育厅和卫生厅我去打招呼,你们只管列要求,需要什么专业的,各是多少,我去要。”
清音大喜,就又往上报了四名医生和六名护士的需求,对于专业,医生两中两西,护士则全是临床护理,刘厂长很快就去落实。
回家休产假的英子听说后,拍着胸脯后怕,“幸好我去年先考进去了,要是今年可就进不去了。”
仅仅一年之差,招人的要求就从初中学历变成大学和中专,她去年要是没考进去,可不就是与这份工作无缘了。
“对了,安子哥和嫂子这么照顾咱们,你要多帮安子哥跑跑腿,听见没?”
刚子抱着刚出生没几天的大胖儿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这还用你说,不是我吹,这么多兄弟里,安子哥最信任的就是我。”不然也不可能把找杨六这么保密的事交给他来做。
可惜啊,那家伙居然早就死了,他白忙活一场。
“最近安子哥让你干啥,我昨晚看见他还来找你。”
刚子当即把眼睛一瞪:“少打听,别的都可以跟你说,但安子哥的事不行。”
不过,他也不是真凶老婆,转头就搂着英子亲了两口,“放心吧,安子哥这次就是让我帮嫂子找几本高中教材。”
“嫂子想看书?”
“这谁知道,反正嫂子本来就爱看书。”
小两口说了几句,开始计划满月酒的事,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肯定是要好好办一场的,不说请多大的阵仗,至少两边的亲朋好友要叫来喝杯喜酒。
“你哥嫂那边,当初结婚的时候没来,今年要不我买点东西,上门去请,一趟不来我就去三趟。”
英子冷笑一声,“你现在挣了钱,我也有了正式工作,等着吧,不用咱们去请,他们自己就会来。”
话说刚子这两年被顾安带着,马二罩着,做的小本买卖一个月也能挣三四十,英子管着,他也不像以前一样大吃大喝,每个月基本能攒下来大半,这两年不仅还清了当时买工作的三百块,还攒下好几百的积蓄。跟在造纸厂拿最低工资还养三个娃的祥子一家比起来,日子眼见的就红火起来。
“别忘了,他们去年刚添了儿子,说不定还会来找咱们借钱,我可警告你,不能借。”
刚子讪讪的,“怎么说他也是大舅哥,不借说不过去吧?”
“我哥什么样我比你清楚,咱们要真借了钱就是有去无还,以后还会向你借更多。孩子吃的喝的可以给点,俩侄女也挺可怜的,但钱不能借,你要借我就跟你急。”
“好好好,都听你的,只去上了一年班,咋越来越像嫂子呢你?”
英子横他一眼,“安子哥那样的人物都被嫂子管得服服帖帖,那是嫂子真有本事。”
这年头谁家不稀罕儿子啊,可安子哥都说了,他们只要小鱼一个孩子就行了,跟她是男是女没关系,要是别的男人那可不行,不生到儿子不罢休,生一个还不够,还想两个三个呢。
“我跟安子哥一样,我也稀罕闺女,你说咱儿子叫啥小名,要不就叫招妹吧?明年给咱们招一个小鱼鱼那样的妹妹来家,美死咱俩。”
英子“噗嗤”一乐,“随你,怎么叫都行。”
于是,招妹小朋友就有了整个杏花胡同独一份绝不会重名的小名。
*
清音这边,等刘厂长把人招进来,已经是小鱼儿两周岁生日之后的事了,清音忙着培训新人带新人又是两个月,等新人能完全上手又是三个月,等正式排班表出来,卫生室能够维持住院病房正式运转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1977年的秋天,小鱼儿都快两岁半了。
清音已经在尽自己最大努力,以最快速度安排卫生室的事,可为了医疗安全,自己招进来的人不自己带出来,她是不敢完全放手的,就连秦解放现在也只是能在她指导下进行一些简单疾病的诊治,遇到有难度的,或者拿不准的,都得她亲自上手。
饶是如此,时间还是来到了9月份,清音才腾出手开始复习高中教材。
好在她上辈子就是学霸,有基础在,现在的高中教材相对来说也比较简单。顾安她倒是想让他也试试,毕竟他小时候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但他思考了一天还是没打算报名,清音估摸着是跟他在外面的“副业”有关,现在又刚当上副科长,到时候既要顾家,又要顾两份工作,真进了大学也学不到多少东西。
而白组长和何局长那边的意思是,顾安现在的身份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个“削尖脑袋往上爬的街溜子”,是非常好的掩饰身份,要是去上了大学对未来工作开展反倒不便。
顾安本来就对上大学没什么执念,也服从组织安排,考虑家庭的因素,就把考大学的事拒绝了。
清音也不勉强他,她作为一名卫生工作者,以后还要当主任当专家的人,大学是砸锅卖铁停薪留职来复习,她也必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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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所有人都发现,清大夫好像不再是工作狂了,每天门诊要求挂号处限号只看三十人,超过就第二天再来,或者分流给别的医生。当然,前提是病情不危急。
卫生室行政事务交给林莉全权负责,其他杂事则全交给秦解放,门诊和住院的事情她提前安排好,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她好像一门心思只盼下班。
可是,大院邻居们发现,回到家她也不怎么出门,甚至连带小鱼儿的时间都没以前多了,小两口到家就回自个儿屋去,把门一关,还从里锁上……
“安子他妈,说不定不用多久你又要当奶奶咯。”
“这次一定是孙子。”
“我赌还是个孙女。”
顾大妈却忧心忡忡,她知道小两口不打算继续生,可这关起门来到底是干啥,她也好奇,有心想听听吧,怕小两口生气,不听吧,又实在是抓心挠肝。
不过,小鱼儿可不知道大人们的心思,她和张小菊拉着苍狼,在大院里耀武扬威,有这条大狗的保护,几乎是三米之内无人靠近。
小海花眼馋啊,“小鱼儿我能跟你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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