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在这一刻失去了功能。
母子俩聊了几句话,就跟聊了几句话一样。
还是韩嘉榆思路清晰,主动问时冬暖,“为什么你不想让我付钱?”
“因为……”时冬暖语塞。
几日前出街试图买单被频繁抢断的遭遇,还历历在目。
曾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韩先生,接受不了被人救济的落差。
就算是家境富裕的时冬暖请吃饭看电影和买手表,韩先生哪怕瓮尽杯干,也要自掏腰包维持年长者的体面。
时冬暖犹豫,说出“韩先生太穷了”这种理由,会不会让尊严感极强的对方下不来台?
但此时韩嘉榆和时青禾都盯着他看,表情都不解,都在期待他能给出答复。
时冬暖嗫嚅几下嘴唇,还是坦白,“韩先生不是……破产了吗……”
韩嘉榆:“嗯?”
时青禾:“嗯??”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读懂了彼此的眼神——
一个写着“我破产了?竟有此事?”,一个写着“你破产了?尊嘟假嘟?”
时冬暖左看右看,意识到不对,“难道不是吗?”
时青禾便解释,“冬冬啊,是这样的!韩嘉榆和妈妈是合伙人,他算技术前台,妈妈是运营后台。从我们行业地位与收入来看,前台比后台只高不低。”
时冬暖近来的生活水平没有丝毫下降,证明时青禾的收入毫无影响。
既如此,理论收入比她更高的韩嘉榆,没道理单方面破产。
“所以韩先生根本就不穷?!”时冬暖大惊,“那他为什么要搬进我们家?”
时青禾看了眼韩嘉榆,“这个可以说吗?”
韩嘉榆点头。
时青禾:“因为他房子被烧了。”
云淡风轻地说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时冬暖想起什么,又追问:“妈妈你当时说,韩先生遇到了困境才寄住我们家,是指房子被烧这件事吗?”
这还是说不通,毕竟时青禾刚说过韩嘉榆没有经济压力。
哪怕房子被烧,也不至于沦落到寄人篱下。
时青禾又看了眼韩嘉榆,“这个可以说吗?”
韩嘉榆点头。
时青禾:“因为他有厌音症。”
轻描淡写地陈述了很冲击的真相呢!
“因为厌音,一般房子的隔音条件他接受不了,暂时找不到好房源,我就让他先住进来。更何况……”
时青禾还想补充什么,但看了眼面前几近石化的儿子,还是话锋一转:
“冬冬啊,虽然是妈妈没时间沟通的锅!可这些毕竟是他的私事,妈妈确实不知道能公开到什么程度嘛!”
这一点,时冬暖也是随了母亲,对隐私的把控格外慎重。
也是时青禾女士的过分谨慎,才导致时冬暖和韩嘉榆相识至今的一系列跨服聊天——
时青禾说的:别跟他说话。(因为有厌音症)
时冬暖听到的:你瞅啥?再瞅一个试试!
时青禾说的:义弟有困难收留一下。(因为没房子住)
时冬暖听到的:家人们,捡了个破产流浪汉,他想跟我回家!
时青禾指的:神经有问题。
时冬暖看到的:精神有问题。
此时,跨服聊天的bug终于被修复……
时冬暖却恨不得删档把人生重开一遍!
待机的服务生看了眼时冬暖,忍不住提醒:
“谁家小孩?抱抱他吧!他看起来快碎了。”
*
为了补偿快碎掉的小孩,饭后,时青禾驱车直奔儿子想看的那条彩虹涂鸦街。
投其所好果然有用,热爱绘画的少年刚踩进色彩斑驳的街道,就如游鱼入水般满血复活。
时冬暖头戴格子贝雷帽,上穿天蓝色毛衣,下着米白绒背带裤,踩一双棕漆小皮鞋,打扮宛如西欧报社的小学徒。
他手举相机,满脸喜悦地四处拍摄,身影完美融入颜色明艳的画布里,与涂鸦共同构成了一幅童话的浪漫插图。
韩嘉榆在不远处静静注视着少年越跑越远。
灵动的身姿,像极了四处觅食的小雀,无忧无虑,与世无争。
看着看着,韩嘉榆感觉喉头又涩又痒。
大概是烟瘾犯了。
想到一会儿还要和时冬暖共乘一辆车,韩嘉榆还是没有掏出口袋里的烟盒。
他只用手指把玩打火机解瘾,指腹反复开合铜盖,弹簧有节奏地发出“叮”声。
一旁的时青禾含着棒棒糖走了过来,并给他丢了一根。
韩嘉榆敏捷接住糖果,却没拆封品尝。
时青禾也不介意,站在他边上,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家元气满满的小孩。
“是我亲妈眼吗?”时青禾欣赏片刻,忍不住说,“我怎么越看我儿子,越觉得他天下第一棒?”
“……”韩嘉榆沉默须臾,开口,“确实很棒。”
“连你都这么说,看来确实不是我亲妈眼。”时青禾得意一笑,随后抬起手肘怼了怼韩嘉榆,“也确实不是我的错觉,你真的变了很多。”
“……”韩嘉榆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回应。
时青禾继续说:“刚才在餐厅没说完,收留你,我其实还有一个私心,就是为了让你和冬冬多打打交道。”
韩嘉榆的视线终于从少年背影,转移到身边的女人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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