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念叨着“对不起兄弟我这也是为了救你的命”,然后冲向下一个人。
但他刚费劲把人按在地上,就听另外两个人大叫:“耗子!又起来了!”
就见撞了头晕过去的那个,正四肢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
“草!”李皓扭头看宋南星:“打晕了没用啊!”
那些神色呆滞的男男女女,此时距离宋南星只有三步之遥。
宋南星看着已经被锯断三分之二的树,正犹豫要不要先停下,就听见后方响起急促的刹车声。
“宋南星我来帮你!”程简宁从车上跳下来,身上的数据线猛地伸长,将这些人有一个是一个全部捆了起来。
被捆住的人拼命挣扎,想要往大榕树方向的移动。程简宁的数据线被拉的绷直,他吸着气说:“力气可真大啊。”
宋南星回头看他一眼,大声说:“把人拖远一点,树快要倒了。”
程简宁“诶”了声,硬生生把这些人往后拽了好几米远。而跟他一起赶来的普通警察则上前给这些人戴上手铐脚链防止他们乱跑,同时通知卫生中心来接人。
大榕树还剩下四分之一。
宋南星用尽全力将电锯抵在树干上,加快锯树的速度。
但就在这时,整棵榕树忽然开始枯死——从主干顶端开始,原本生机勃勃汁液充沛的树干,迅速变成了干枯的灰白色,树干身上裂开巨大的裂缝,里面红红白白的芯子完全变成了腐败的黑红色,也没有汁液再流淌出来。
这时最后一点树干被锯断,本该十分沉重的树干轰然倒下,如同风化许久一般,断裂成几段,腐化的碎末被风吹得满地飘散。
焦急等待的李皓脸上露出喜色来,想上前但因为不确定情况又不敢,只能探着身子问:“是不是成了?”
宋南星脸色有些难看地盯着下面的树桩子摇头:“树根还活着。”
残留的几乎与地面齐平的树桩上一圈圈的年轮一样的红色缓慢流动着,显然这棵榕树并没有死透。
倒是那些拼命挣扎的小区居民终于安分下来,暂时陷入了安静的呆滞状态。
卫生中心救援车及时赶到,迅速将人用担架抬走。
李皓不甘心地拿着检测仪器重新进行检测:“空气里的污染指数在下降。”
他重新缩小范围,走到树桩边进行检测,说:“污染范围只有树桩一米内了。”
这至少还算个好消息,只要及时把树锯了,污染范围不会迅速扩大。
宋南星说:“至少得留两个人轮流看守,防止这些树根再长起来。还得去把龙腾苑和幸福花园的榕树处理了。”
李皓留了一个技术组的人和民警一起看守树根,自己则带着其他人跟宋南星去龙腾苑。
宋南星自己开了车来,就没坐李皓的车。
他刚坐上驾驶座,程简宁笑眯眯的脸就出现在副驾驶座窗外:“他们的车坐不下了,我来你这里蹭下。”
宋南星朝他扬了扬下巴,程简宁就喜滋滋地开门上车,一双眼睛滴溜溜在宋南星身上打转,然后啧啧有声地惊叹说:“我就说你都那么牛逼地孤身闯好梦了,肯定不是普通人,结果技术组那边非说你没有遭受精神污染。”
他凑近了一些好奇道:“你的能力是不是可以降低精神污染值啊?就跟楚队差不多?”
宋南星无语地看他一眼,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对于自己有没有特殊能力的问题,宋南星是持否定态度的。但经历过几次危险后,他也确实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太容易遭受精神污染。
所以楚胭来说服他加入收容中心时他才没有反驳。
但他将之归结于黑山羊案的经历。
黑山羊案的很多细节他其实都想不起来了,回忆起来只有一个笼统模糊的轮廓,但那种如同跗骨之蛆一样缠绕着他的痛苦绝望感却还历历在目。所以他认为自己在经历过那样的事后,更难被污染也是正常的。
“可能经历得多了,情绪就比普通人稳定一点。”
程简宁茫然地看着他,想不通他年纪轻轻能遭遇什么大风大浪。
不过他的注意力转移很快,想不明白也不执着,立刻就跟宋南星说起了另一件事:“我听楚队说你加入了执行组?那我们俩以后岂不又是同事了?”
他手舞足蹈地说:“我听周悬说,平时要是不忙的时候,组里其实是两个人搭档处理案件的,可以最大限度地保障安全,我还没有搭档,要不我们俩一起吧?”
宋南星对这个倒是无所谓,随意点头说:“可以。”
说话间已经到了龙腾苑,他停车下去,等李皓将电锯从后备箱拿出来处理龙腾苑的榕树。
但他穿着防护服靠近之后,发现这棵树比他第一次看见时好像粗了些。
宋南星脸色有些沉,如法炮制将这棵榕树也锯断。
这一次有了经验,加上有程简宁的协助,效率要高很多。
将感染了树肤病的居民送去卫生中心,再留下人手看守,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幸福花园。
将幸福花园的榕树也锯断之后,一行人才有了些许喘息之机。
但一口气还没喘完,楚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外城区春风路需要人手支援,你们这边如果处理完了,尽快赶去支援。”
李皓听见之后立刻就垮了脸,长长吁出一口气重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程简宁对他自言自语已经见怪不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兄弟坚强一点,痛苦工作是一天,快乐工作也是一天。既然如此,不如快乐一点。”
一行人只能又马不停蹄赶去了春风路。
但抵达现场之后,他们看见三人合抱都快要包不下的巨大榕树时,才明白了电话里为什么楚胭语气如此凝重。
程简宁笑不出来了,喃喃地问:“这到底是吃了多少人……”
李皓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薄荷糖,倒了一把全部塞进嘴里,面目狰狞地嚼碎,不停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宋南星将防护服的帽子戴上,说:“走了,他们快撑不住了。”
*
春风路这棵巨大榕树比起之前的三棵榕树要难对付很多,他们所受到的阻碍不仅仅是那些树肤病的居民,还有榕树本身。
比起之前的榕树,它更加的聪明,因而也更能掌控人性的弱点。
等宋南星接过电锯开始锯树,听见小女孩在耳边尖叫着哭喊“好痛”时,他才明白为什么锯树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这颗巨大的榕树却始终屹立不倒。
而上一个将电锯转交给他的工作人员,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回到了安全区后就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颗巨大的榕树有一眼难以数清的分枝,可想而知它已经吃掉了多少人。
当电锯一点点锯断它的主干时,那些被吃掉的人却一个个在宋南星耳边用最为凄惨的痛哭和最为卑微的祈求求他不要再锯了。
“求求你不要再锯了,我的腿好痛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我不想死,你们不是警察吗,为什么不救我,我还没死啊……”
“妈妈,我要妈妈,坏人割得我的肚子好痛啊,我要死掉了……”
第45章 “宋南星你的章鱼爬出来了。”
凄厉的哭喊声、质问声以及哀求声回荡着,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都露出不忍的神情。
见宋南星僵硬着没动,之前负责锯树的几个工作人员咬着牙大声提醒:“别听他们的话,他们早就死了。”
宋南星“嗯”了声,并没有其他人想象中那样痛苦煎熬。
来的路上李皓已经收到了榕树样本的送检结果,小小一块木头里,检测出了十一个人的dna,正是属于那失踪的两个家庭十一口人。
宋南星垂下眼,手臂稳而有力地按住电锯往前推,锋利的锯条抵在之前锯出来的缺口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二人合抱都不够的巨大榕树,完全锯断,整整花费了半个小时。
巨大榕树从哭喊哀求到痛骂都没能让宋南星停下片刻,最后只能断尾求生,主动舍弃了地面之上的躯干,留下一截树桩以及深埋地底的树根。
巨大的榕树轰然倒下,让精神备受折磨的声音也随之停下,所有人都重重松了一口气。
宋南星脱下溅满红色汁液的防护服,问正在忙着重新测量数据的李皓:“现有技术可以测量到地下的树根吗?这个树桩留着我总觉得不太好。”
李皓指着不远处工作人拿着的一台古怪仪器,说:“已经在测了,但情况估计不容乐观。”
刚说完,就听工作人员说:“不行,树根扎根太深了,要想完全清理干净有些困难。”
李皓问:“用化学药剂灭活呢?”
工作人员摇头:“试过了,对它无效。”
“那就用最原始的办法,挖掉树桩以及大部分树根?”
测量的工作人员说:“这是最后的办法了,但树根无法完全清理干净,暂时不清楚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这时程简宁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不、不然让我试试吧。”
宋南星想起来他是怎么吸空那些怪物的,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发白的脸色:“你确定可以?”
程简宁深吸一口气,走到树桩边:“我尽力试试。”他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我还没吃过素呢。”
藏在衣服里的数据线滑出来,缓慢地树桩用力缠住,悬在树桩上方的数据线接口犹犹豫豫地摇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猛地钻入了树桩中心。
数据线的线体缓慢地蠕动起来。
程简宁站在树桩边上,悄悄将攥成拳的手插进口袋里。
在场的很多工作人员都是民警,收容中心的人接触多了这样的场面还算镇定,但那些平时只负责清理现场收尾的民警表情多少有些惊惧。
随着数据线蠕动速度加快,树桩肉眼可见地开始枯萎。
只是树桩实在太大,枯萎的速度非常慢。
所有人都紧张地等待着,但这时却忽然响起尖锐的示警声。
宋南星一愣,看向程简宁,声音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李皓则反应更快,猛地扑上去把程简宁往后拉:“够了,程简宁,你的污染值要超标了!”
程简宁喝醉酒一样摇了摇头,数据线猛地缩回衣服里,冲到墙边伏低身体呕吐。
他撑在墙壁上的手腕露出来,上面戴着一个金属手环。
宋南星想起来,这是那天在程简宁家楼下时,楚胭给他戴上的,说是为了防止他再次情绪失控。
宋南星去车上拿了一瓶水递给他:“漱漱口,感觉怎么样,需要去卫生中心吗?”
程简宁接过水漱口,惨白的脸转过来,说:“抱歉,实在太恶心了,我做不到。”
想起之前那些哭喊声,他总有种自己在吃人的感觉。
李皓拍拍他的肩:“不是你的错,不要太为难自己。你在旁边休息一下,我们用试试其他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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