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阵发黑,我用弓的一头插进雪地,勉强站起来,雪花落在鼻尖,迅速融化成水,我抽抽鼻子,怀疑自己走错了路。
休息了会,反而更冷了,我眨了眨混入雪水的眼睛,正准备继续向前走,总能走到河边,顺着声音的方向就行,我没有缘由地有信心。
突然,树枝折断的裂响在呼吸静止的刹那——不是身后,心脏漏跳一拍,我握紧了短弓,缓慢地抬头。
是弗拉基米尔。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这个念头只出现一秒,他总能找到我,我胡乱地想。
我反射性地勾起唇角,想要露出笑容,可随之而来的黑色河流,粘稠污浊的液体爬上躯体,那是比雪更冷的东西,我的笑僵在了嘴角。
“弗洛夏。”他站在低矮的灌木旁,脚下是绿的浓郁的蕨类植物,踩烂溢出的汁液,污染着纯白的雪。
恍如初见,他精致的面容和纯净苍凉的气息,白皙滑腻比雪花还纯洁的皮肤,吸吮了艳丽花液的嘴唇,他是那么美,美得惊心动魄。
——伪装圣洁的神子,是诱惑人心的恶魔。
多么愚蠢的羔羊,最终没能地狱诱惑,被引诱向欲望的深渊。
“弗洛夏。”他面无表情地叫着我的名字。
别听,别听,那是来自地狱的召唤,是垂涎灵魂的低语。
我看见他一步一步,踩在我摇摇欲坠的勉强维持的平衡边缘,缓步走来。
别过来!停下!
身体被切割两半,灵魂也是,我不知道自己是惧怕,还是期待,截然相反的思绪在濒临破碎的躯壳内对撞,我被不受控的混乱逼得想要尖叫。
弗拉基米尔来到几步之外,近得我能看见他的眼睛,凝固的深蓝,不混入一丝白色的纯粹,那里面只有我一个。
我被吓到地后退,再也忍无可忍,我快速伸入箭筒中取出一只箭:“别过来了!”
我朝他大吼,像是练习过上百遍的流畅,搭箭,拉弓,一气呵成。
血液汇集到头顶,我的头胀痛着,手臂肌肉抻拉开弓箭,我能看到胳膊已经在颤抖,箭头在簌簌的雪花里,被擦出锋利的银光,在发红的指尖前晃得厉害。
弗拉基米尔停了下来,在我的吼叫中,雪花散漫,迷乱视线,我逐渐看不清他的脸。
“你想杀了我吗?”我听到弗拉基米尔清澈干净的声线。
我赶紧挤出眼中的雾气,让世界重新清晰起来,我看到他平静的表情,一丝波澜都没有。
我哆嗦着嘴唇:“你骗了我吗?”额头的冷汗,湿了发丝,又迅速风干,然后又蒙出一层汗。
不只是汗水,涌出眼眶的热流,让我的声音变得干哑,我紧紧注视他,执拗地问着毫无意义的问题。
快点否认,用你一贯受到冒犯的愤怒,来反击我的怀疑。
眼眶被越来越多的热气包裹,干涸在灌满水之后,循环往复,脸颊是被吞没的河床,眼前的模糊后,清晰的痛苦棱角分明。
烈火焚烧都不及此刻的痛苦,我听见喉间的呜咽,破碎的语调被堵住,我固执地看向他,即使我什么都看不清。
“告诉我吧···你是不是在骗我?”再次被眼泪覆盖,我绝望地问,祈求一个答案。
弗拉基米尔,告诉我,那只是一场误会,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我可以违背理智和本能去相信你。
沉默是绝望的前奏,我听见自己的哭腔,在声带压抑不住的震动中,低沉含混的咕哝。
弗拉基米尔仿佛毫无触动,他淡然地望向我,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所以,你想杀了我?”
不再给予宽恕,他的默认是揭露真实的残忍,坍塌的洪流化作澎湃的大雪,将我彻底淹没。
你会付出代价的,弗洛夏。
现在该你受罚了。
弗拉基米尔没有得到答案,因为我已经说不出一个字,口中是弥漫的痛苦,我怕我一张口,就是刺耳的惨叫。
他得不到满足地继续向我逼近,我退无可退,只听到他说:“放箭啊,如果你想杀死我,就瞄准这里。”
他点了点额角,一副随意的漫不经心的样子,然后一步步靠近,不断缩短距离。
别过来,我低声警告,睫毛湿漉漉的黏在一起,我的呼吸变得粗重。
“放箭啊!”他忽然大喊,我被吓得差点松手——手臂的颤抖加剧,箭头反射出冷光,尾羽陷进指腹,止不住的摩擦关节,灼热的烧疼感让我快要筋疲力竭。
怎么可能办得到······
张声势下赤裸裸的怯懦,让我眼睁睁看着弗拉基米尔走到我面前。
他的肩膀抵住箭头,手指捏住抖得不成样子的箭杆,冷冷一笑:“塑料的箭头···”他轻松地抽走箭,几分嘲弄的口吻:
“···弗洛夏,想要杀了我,你得再狠点心。”
我呆愣愣地昂着头···太蠢了,像个没脑子的笨蛋。胳膊瞬时卸力,空弦撩起碎发,抽打在耳垂上,火辣辣的疼。
无力地垂下手,放任弗拉基米尔的气息撕开雪的寂寥,强硬地将我包围。小臂还在微微发抖,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杀了他,大概会比现在痛一万倍吧。
弗拉基米尔没有温度的手指沾染着冰雪的气息,晕开在鼻尖,就在他即将碰上我前,我闪身躲开,没看见身后半埋在雪里的枯木,一个踉跄,我失去重心,狠狠地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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