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哪里?”我看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雨水经年累月的冲刷,表面圆滑而莹润。不远处有几处分叉,汇入密密麻麻的道路里,你很难知道它会带你去哪里。
弗拉基米尔眺望远处,他没有为与世隔绝的奇幻世界倾倒,他看向城镇的中心地带,表情平静而淡漠。
“去人多的地方,天黑之前,待在人群中会更安全。”山顶高处的风不曾间断,拂过他的头发,将他的衬衫吹得鼓鼓的。
我们穿梭在小巷,大块的石板与蜿蜒悠长的巷道构成繁复精巧的美感,古朴的石头房屋,时光沉淀中鲜艳被层层剥落,留下青灰和米黄的外墙,库夫怀尔德像是被历史凝固的小城,在起伏的怀尔德凯撒山脉中偏安一隅。
我们经过一座座石头堆砌的建筑,有的屋子窗户打开,窗上点缀着怒放的花朵,大树,小草,还有富有田园气息的小胖鸡,兔子,来自孩童稚嫩的涂鸦,镂空的圆弧门拱,优美的铁艺窗饰栏杆沉淀着岁月。
每堵墙上都画着复古的蒂亚希尔人,最少的也有一百年了,可栩栩如生的好像油漆还没有干,墙面底下有着画作的创作背景,可我被弗拉基米尔拉着,只能粗浅地看个开头。
弗拉基米尔不紧不慢地走着,他步态从容,晨礼服外套丢在车上,他穿着白色束袖款领衬衣,宝石领针和华美雅致的袖口,如果不看鞋子侧边的泥点,他就像一个从中世纪舞会上半途溜出来的贵族少年。
而我梦幻的纱裙已经丧失朦胧的仙气飘飘,裙尾沾满泥点,失去了纯洁的白变得灰扑扑的,长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背后,塞在在宽大的毛绒外套里,浑身散发着狼狈和怪异,我像一个误入小镇的危险分子,以至于每个路过的人都要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
狭长的石阶背阴照不到阳光,青苔肆意生长,在雨水的作用下湿滑无比,弗拉基米尔握着我的手的力气发紧,他不断地回头盯着我看,这让我压力很大,抬腿都有点犹豫。
我不得不扶着石墙,石头表面没有经过打磨,粗糙得割手。
转角后是一座修道院,耸立的石柱上雕刻着精美华丽的纹路,光线无法穿透内部,显现出一种极致的神秘和逼仄,经过修道院后,人渐渐多了起来。我看到迈着闲适步伐的男男女女,他们或勾肩搭背钻进昏暗的酒馆,或者驻足在花店前。
弗拉基米尔对一切都毫无兴趣,他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坚定地像个士兵。阳光突破云层的辖制,迫不及待地洒进大地,雨水在上升的温度了蒸发升腾,宣告终结,墙角的小花野草从石砖缝里钻出来,顽强地吸吮着太阳的的热量,人们手中拿着伞,雨水顺在伞间滴落下来。
在弗拉基米尔心无旁骛地赶路下,我们很快穿过一条条高低起伏的石阶和狭长幽静的小巷,来到城镇的中心——伯尼尔钟塔下,哥特式的钟塔是库夫怀尔德的顶点,前面是一小片广场。
围绕广场建起一圈商铺,我发现了许多只在课本上才见过的东西,最令人眼花缭乱的是一家马赛克商店,书上说,真正的马赛克来自于意大利的传统工艺, mosaque 是一门有上千年历史的手工艺术,它的起源可以追溯至公元前三世纪的西西里岛,最早以玻璃和大理石小方块镶嵌而成。随着古希腊人对马赛克艺术进行改进,在古罗马人建立罗马帝国时,将它带到整个地中海沿岸的国家和城市里。
直到君士坦丁堡正式承认基督教为国教后,大量教堂开始使用马赛克进行装饰美化,库夫怀尔德这座小城处处都能看到马赛克的身影,小于小毫米直径的微型镶嵌片已超过摄氏八百度的高温混合加热,冷却,切成正方形小块点缀在建筑的边线。
紧挨着纷繁精美的马赛克旁,堆得拥挤的油画好像随时会倒塌,铺着麻木做手绘的阿拉伯女人;挂着黑色厚厚布帘,躲在黑暗里占卜的吉普赛老奶奶;跪在粗大的根茎上一下一下刨着木头的沉默青年,;吆喝着灌满一杯橙黄色泛着白色泡沫的中年男子,他的鼻头红扑扑的,看来已经尽情地喝了不少······
似乎是想象力编织的绮丽小镇,我听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风铃声,恍惚觉得自己成为爱丽丝,进入了奇幻世界。还好偶尔几个明显游客装扮的人冲淡了不真实的梦幻。
我的目光无法从那些奇奇怪怪的铺子上离开,正好弗拉基米尔放手了,我犹豫了一两秒,等不及地扑向面前的小摊子。这种机会不会再来了,我有预感,如果错过我会难过得捶胸顿足。
摊子上摆放着许多木雕,它们的线条流畅,造型优美,你很难看出是由木头雕刻而成。
“小姑娘,你想仔细看看吗?”木雕店的主人是一位胡子发白的老爷爷,他头上是稀疏的几根头发,戴着别致的圆顶帽,嘴里叼着烟斗,边说边不由分说地随手递过来。
我赶紧伸手去接,这是一只口衔长长尾羽的乌鸦,羽毛根根分明,浅色的椴木雕刻置于深色的橡木前,巧夺天工都不足以形容工匠的艺术表现力。
“好漂亮······”赞叹脱口而出,我小心翼翼地捧起雕塑,着迷地流连在精细优雅的细节上,这些木雕展现着静止的生命,宛如一首首凝固的诗。
我贪心地将它们装进记忆,也没有忘记招呼弗拉基米尔:“你来看···”,我转过头,看见弗拉基米尔站在阳光下,他的背后是伯尼尔钟塔的白色塔尖,风轻轻吹起他的发丝,阳光也不吝惜地镀上圣洁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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