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廖沙的行为不是反抗,我能看见那是一条毁灭的路,而安德廖沙义无反顾,他违背了自己的阶级和身份,马尔金家族不会允许他的举动,我希望,有人能让他停下来,如果真有一个人能阻止他,那个人也不是阿纳斯塔西娅,而是伊芙洛西尼亚(弗洛夏)。
这一切并非是没有征兆的,从某天起,安德廖沙白日里不再满是倦怠地从某位女士的床上爬下来,他开始带着卢布廖夫清晨特有的露水,和满身森林中浓雾留下的苦涩气息,兴致勃勃地向我们讲述他的妹妹,一个可爱的善良的,仿佛落入人间的小精灵。
尤拉认为,不过是移情而已,安德廖沙只是把伊芙洛西尼亚当做了他早夭的妹妹,这种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安德廖沙做绅士又温柔活泼的大哥哥上了瘾,他无时无刻不再担心着自己的妹妹。
那种关爱现在想来是有些过火的,他不再分心流连游戏,全部的精力都给了那个小女孩,好像她是易碎的珍宝。最起码,我可是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不会这样。
异样在暗处滋长,私情悄悄生根发芽,那时,我们就应该察觉到的,生性淡漠的安德廖沙宁愿装作纯真活泼少年也要亲近她的原因。
我很好奇,安德廖沙到底想从伊芙洛西尼亚身上得到什么,我们是同一种人,比起换位思考体贴他人尊重理解这种社交手段,我们更倾向于利益交换。
那么,安德廖沙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爱情,那是大概只存在于三岁之前的睡前故事里,对我们来说,爱情是罪恶,它是能摧毁现实与理性,被欲望操控沉迷在虚无的获得中,迎来破灭。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阿纳斯塔西娅转头看着窗户,雨水沿着细流汇聚成波涛,和阴云构成阴翳的主色调,模糊扭曲着窗外的世界。
我回头看见利兹女士——阿纳斯塔西娅的随侍已经来到教室门口,我不应询问她说得是谁,但我也不能回答她——即使人尽皆知,那也是安德廖沙的秘密。
“他还能在哪里呢?”阿纳斯塔西娅喃喃自语,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拎起桌上的书袋,快步向等待着她的利兹女士走去。
当阿纳斯塔西娅经过我身边时,我终于还是伸手拦住了她,“anna······”我满含无奈与叹息,不论她想从安德廖沙那里得到什么,她注定会失望,她的这场失败会比安德廖沙的失败更早到来。
“你见不到他,即使见到了,他应该也不会和你说什么。”而我清醒地预见了这种结局。
聪明如她,怎么会意识不到,只是不得不这样去做,因为爱意让她盲目固执地想要走到终点,那可真是可怕的信念感。
“我去要见的人是弗洛夏,只要与她见过面,安德廖沙就会自己跳出来,他会和我说话的,他会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我到底和她妹妹说了什么。”阿纳斯塔西娅迎着走廊湿润的水汽,她的声音犹如浸透了液体,沉重而坚韧。“阿列克谢,我必须阻止安德,他得面对现实了。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这是必须是朋友才要去完成的事情。”
将自己牢牢框定在朋友的角色,而不愿停下来的人不是只有安德廖沙。
我松开手,看着阿纳斯塔西娅挺拔纤细的背影义无反顾地踏入雨雾里,那一刻,她勇猛地像个一往无前的将军。
她的身后,雨水倾盆落下,前赴后继地喧嚣吵闹,我叹了口气,“anna···anna···”雨一直下,似乎要淹没整个世界。
第170章
chapter169. 背叛(一)
水汽彻底湿润了头发,发梢的水滴令人难耐的节奏,顺着脖子流入脖颈。我麻木地眨眨眼,看着我的朋友们向着自己的希望奔跑。
但希望才是最痛苦的,如果说什么是地狱,那就是充满了希望的世界。我离开学院,回到车子上。
“不去上课了,掉头,去巴甫契特。”我接过司机递来的手帕,随意地擦了擦。雾气爬上冰凉的车窗,透明被模糊,再看不清了。
车子驶离圣尼亚学院,溅起的水花浑浊,跌落在车身上。我想,阿纳斯塔西娅,尤拉,安德廖沙,就连吉安娜,他们都被给与希望,与欲望相伴而生的希望,包裹了纯粹美好的外壳,而实质上却附加狠毒的诅咒。
只要有一丝希望,人们就不会停下追逐,快到了,差一点,要继续坚持,我会得到的,不能放弃······每个人都怀着隐蔽的侥幸,想当然的等待命运眷顾。欲望随着时间变得深刻,变得复杂,变得如同跗骨之蛆。
而希望还在不断催促,它罔顾现实,只是将最美好的图景展示给被欲望囚禁的的人,告诉他们,看啊,这是你想要的未来吗?那么继续去做吧,你可以不择手段,你可以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必要时你可以放弃其他重要的事物,你得付出全部,你要毫无保留。
漫长的折磨开始了,人们逐渐沦为希望的囚徒。
理智与情感的战争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混乱与无序成为人生的主旋律,每时每刻,折磨不会停歇,痛苦得越长久,人们抓住希望的手越不会放开。
其实,在最初,我期望那不过是安德廖沙一时的意乱情迷,如同所有事情的开端——一个想法,一个眼神,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一次若有若无的在意,接着在泛泛时光间慢慢暗淡,最后消失在庸俗重复的人生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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