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红云记得这个相框,其中照片由她和苏莉一起前往打印店复制而得。当年参演比赛的每个人都有张荣誉证书,尺寸不大,所以照片也不大,苏莉特地去改。
顺着褚红云的目光,苏莉说:“可惜你以后跳不了舞了。”
褚红云说:“本来也不爱跳舞。只是被这样安排,所以练下去。”
“你也会一直做不喜欢的事?”
“在做和不做差别不大的情况下,我选择不会给我带来麻烦的路,所以谈不上喜不喜欢。”
苏莉点头。这是她熟悉的褚红云。
下午两点是出行高峰期,四户两梯也运行滞缓。在等电梯的空当,褚红云整理苏莉稍有凌乱的头发。指尖划过侧颈时有点痒,很快手又移开。
离开小区,纸箱被寄出去。之后苏莉去到褚红云的家。
这是苏莉第一次造访,但只坐了不到十分钟。屋内的陈设庄严华丽,她正观察,就看见褚红云从楼梯走下来,说:“走吧。”
“这么快。”苏莉咋舌,放下水杯,走出沙发区说:“你家这么大,我居然一个人都没看见。”
褚红云道:“这个点他们都在午休,像我们这样突击式抵达的情况几乎没有,所以没人准备。正好也免得招呼。”
“你父母也被吵醒了?”
“妈妈没有,爸爸没睡,他午休时间很短。”
苏莉顾自点头,又打量褚红云:“你怎么也没拿东西。”
“我的衣服大多都在南河,不用拿。”
对话进行时,步履也行进极快。苏莉看出来褚红云对这里没有留恋,环顾一圈,想起高中住宿那间逼仄的双人寝,与这里相比惨如云泥,褚红云大概真的不喜欢她家。
“在想什么?”出了大门,褚红云开口询问。
“想你和你家里人的关系。”苏莉如实相告。
褚红云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冷淡,交流不多,往来也不多。”
“至于为什么,”褚红云笑起来,“解释有些麻烦,大概能归结为缘分之类的?”
苏莉问:“但你和姐姐的关系还不错?”
“嗯。相对来说。她可能对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愧疚。”
为消磨时光,也为给苏莉解释,褚红云一路讲起幼年经历。她这人叙事颇有凌厉气概,决不拖泥带水废话,因此听起来风轻云淡,不时惨杂些不自知的冷幽默。
苏莉偶尔点头,偶尔大笑,偶尔愤懑,极其带入。
当天下午,苏莉和褚红云踏上去禾煜茶厂的旅途。禾煜茶厂落座于南河市东边的龙渡镇,那也是褚红云七岁前一直生活的地方。
褚仁四十五岁退役,五十岁买下禾煜茶厂,五十三岁接养褚红云。他没有经营天赋,茶厂买下来,雇几个当地茶农,只为给自己做茶喝,茶农工钱高,茶厂的投入也不吝啬,褚仁在龙渡镇声名不菲。
一切都在膨胀,除了褚仁的腰包。
褚仁去世后,茶厂长期处于负盈状态。褚红云和褚宏业对峙近一年,茶厂才没被关闭。但没人经营,和关闭也差不了多少。直到褚红云十五岁重新尝试打理,情况才开始好转。
三个半小时行程,她们终于抵达龙渡镇。
落地后,苏莉有些恍惚。大概在这方共土上,每个小镇都长得如出一辙,她才会在某个瞬间以为自己进错时光了。
褚红云一边领路,一边说:“原本这里要被拆迁,不知怎么只拆了一半,这些老房子看着有年代感,但没什么人住。”
“你家拆了吗?”
“最早一批拆的,在我五六岁的时候。”
“茶厂没事?”
“对,跟没拆的那批旧房子一个位置。”
她们一路闲谈,苏莉目光流连。几处菜畦,几道沟渠,几丛无协调之美的细竹,还有一湾横淙绿水。
若不是柏油大道相接,几幢红墙白顶的欧式楼房错栉,苏莉该以为这是未被踏足的乡野。
路过一方绿田,平整通达。
“等到二三月,这里就开满油菜花。”褚红云闲口介绍。
“小红放假回来啦?”
温柔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苏莉头一偏,找着发生所,在一幢洋房外的绿坪中央。
那是一位妇人,头发打卷,用头绳松松缠上,置于肩颈处。穿着珊瑚绒睡衣,披外套,惬懒地支在木桌上吃草莓。
打招呼倒很精神。
褚红云朝她莞尔:“回来过年,龙姨。”
龙漾端起草莓,朝她们走过来。
“今年好早,我家那丫头还没声儿呢,不过知道你回来了,她肯定也麻溜赶回来。来,吃个草莓——这位是?”
她递个果子给苏莉。
苏莉忙接过,说:“你好,我叫苏莉,是褚红云的——呃,女朋友。”
“哦,女朋友,来玩的?”
“对。”
“怎么不吃,吃完了好再拿。”
褚红云及时制止:“不了,龙姨,我们还提着箱子,不太方便,有空再来找您玩。”
龙漾遂往回收,笑道:“好吧。说了来玩就一定来啊。”
“好。”
等走远,苏莉才细声说:“那个阿姨人真好。”
褚红云道:“镇上的人都差不多,无聊,慷慨。看到生人就好奇,也爱拉着寒暄。”
苏莉问:“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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