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眨眼,水汽渐消,这才看到了陆含璟的脸。
一贯气度翩翩的陆含璟,现下胡子拉碴,还有满眼的红血丝,整个人憔悴又落拓,像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一样。
“别怕。”陆含璟看着依旧茫然无措的程御,沙哑着嗓子,向他保证,“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程御终于将梦境和现实区分开来。
他轻轻晃了晃头,将梦境中来自原主的回忆丢开,脑海里这才出现自己应激晕倒前的模糊记忆。
程御张了张嘴,慢慢地开口,问:“是你救了我吗?”
陆含璟看着他满脸的斑驳泪痕,心像被撒了粗盐般痛苦地皱成一团,又不敢再去碰他,只能拿柔软的棉巾,一点点地替他拭去脸上水渍。
“我应该早点去接你的。”
如果昨天没能及时赶到别墅,陆含璟不敢想象程御还会遭遇什么样的折磨,甚至,甚至……
陆含璟牙关一紧,不敢再想。
他脸上的痛苦犹如实质,好像比自己这个吃了苦头的人还要难受得多。
即使迟钝如程御,也能感受到陆含璟对自己的关心与紧张。
他鼻子蓦然一酸,抬起手想摸摸陆含璟下巴上的短小青茬,左边胳膊伸到一半,却又瑟缩着抖了抖,僵在半空。
连程御自己都还处在下意识的动作中,陆含璟已经反应过来,拿过柜子上的手套,轻柔地替程御戴上。
程御将手指抻了抻,就见陆含璟主动伸过头,蹭上程御的指尖。
幽深的墨蓝色眸子一直紧盯着程御,像某种忠诚的护卫犬,在害怕效忠的人类会突然消失一般。
程御的手指轻勾了下,隔着丝缎,感受着陆含璟硬硬的胡茬。
他嘟囔了句,“你变好丑。”
陆含璟看着他,本是象征着某种癫狂状的红蓝眼眸,如今却满是清波浮春花的温柔,他突然笑了下,说:“没关系,我又不靠脸吃饭。”
程御也被陆含璟逗笑了。
明明眼尾还浮着水汽,眼睛却弯了起来,像落了满池的星光。
他把陆含璟的脑袋推开了几公分,问,“我爷爷呢?”
“老爷子守了你一整夜,我怕他熬不住,早上就让他去休息了,不过到现在也有些时间了,你想见他吗?”
“帮我叫他过来吧。”程御点头,又轻轻戳了戳陆含璟的下巴,“至于你,快去休息吧。看你这模样……”
程御语焉不详,只轻轻地笑话陆含璟的狼狈。
平日里看着嚣张挑衅的笑,配上他如今惨白的面色和残余泪痕,只让陆含璟觉得可怜。
他又盯着瞧了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起身,“我就在外面。”
程御轻轻“嘁”了一声,“快回去吧。”
“我就在外面。”
陆含璟并不在意程御的拒绝,又重复了一遍,才走出病房。
他离开以后,很快房门又被打开,不过来的不是程朗坤,而是纪云琦。
她眼圈泛红,不说话,将程御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程御生怕她一下哭出来,连忙道:“别担心了,没什么大碍的。”
纪云琦憋着泪意,声音发着抖地强调,“程总,你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程御默了一瞬,才道:“陈廷玉交接给你的工作项目表里,应该有一位我惯常在用的心理医生,姓沈,你帮我去联系下吧。”
闻言,纪云琦却是愣住,随机摇了摇头,“程总,那位医生我昨天就打算去联系的,不过在那之前,我才知道沈文进医生就是沈家多年未曾露面的长子,最近才正式归家,听说还带回了一个儿子。”
“虽说他们行业内有规定,但碍于沈家跟咱们程氏集团往日的龃龉,我就没有贸然去请沈文进。程总,您看,要不然我再去联系下业界内其他德高望重的心理医生,也不会比沈医生差。”
程御想了想,却觉得麻烦,他摆摆手,“算了。”
他想捏下鼻梁清醒,下意识抬起的右肩却骤然一痛。
虽然已经复位,但那时摔得太狠,想来得花上很久才能恢复如初。
程御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突然就听见外头传来程朗坤的一声喝斥。
“你来做什么?!”
程御困惑地望向房门那边,与同样茫然的纪云琦对视一眼后,他慢悠悠地下了床,踱步到门后,仔细听着。
看到一脸不高兴的程朗坤,蒋舟的心情也谈不上好,可碍于身份,他只能竭力压下心里的烦躁。
“程御住院了,我来看他。”蒋舟扯了扯嘴角,“程家养我到这么大,我总不能忘恩负义。”
程朗坤拄着龙头手杖,干瘦却骨节粗大的手掌将龙首牢牢包裹住,他盯着蒋舟,略显浑浊的眼里,是多种情绪交织的复杂。
“你不用来。你……你们离他远点,就是最好的报答。”
“我们?还有谁?”
蒋舟抓住重点,快速反问。
他看得清晰,程朗坤的眼里并不全是对他的厌恶,几年前的蒋舟可能不懂,现在的他却知道背后必有隐情。
到底是什么缘由,才让这个强硬固执的老人,既对自己抛之不下,又恨不能让程御对自己避之不及。
蒋舟想问个究竟,病房门却打开了,一老一少两人,下意识都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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