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难得不带恶意地说道:“如果今天是你人生的最后一天,你还会惧怕这些眼光吗?”
顾思怔愣在原地。
母亲每次说自己要死了他只觉得厌烦,但代入自己之后,他忽然就理解了母亲的疯癫,第二春也好、奢侈铺张的生活也罢,人生已到末路,自然想要尝试所有的可能。
“师傅,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挺漂亮?”
楚玉的询问声打断顾思的愣神,他眼睁睁看着楚玉走到一个摊位面前,一脸兴味地看着摊主卖的东西。
摊主卖的东西是一种直径大概一米的圆饼。
因为饼太大了,还挺吸引眼球的。
“大婶,富贵饼都不知道?这么没见识?土包子进城。”旁边一个年轻小伙抢先回答,言谈中颇有轻视之意。
顾思听到这话心下一紧,楚玉再不讲理,也是他的老娘,他可没办法安心看着老娘被人欺负。
但楚玉却神色不变,回道:“对啊,我是挺没见识的,你这种两条腿还会说话的狗,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年轻小伙听到这话,顿时怒气上涌,说道:“果然是乡下人,说话就是脏,一进火车站就大呼小叫、东看西摸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小偷!”
突如其来的争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瞬间以两人为中心,围了一圈人。
楚玉听到这话,顿时像是被提醒了一样,慌忙在身上摸了起来,脸上的慌张不似作伪:“我钱呢?我的钱袋子呢?小伙子,肯定是你偷的!你刚才忽然靠近我,肯定是为了偷我的钱袋子!快来人啊,抓住他!”
年轻小伙今天心情不好,本来只想嘲笑四个土包子,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优越感,怀着调剂心情的想法,却没想到碰到一个硬茬。
“你胡说什么?少倒打一耙,你看你们那个穷酸样子,你们肯定是小偷!”年轻小伙反驳道。
楚玉气势如虹,说道:“你说我们是小偷有证据吗?你又没丢东西,但我的钱袋子真的丢了,肯定是你干的!”
年轻小伙一见楚玉身后几个儿女真的作势要动手了,他势单力薄的,当即就怕了,说道:“谁拿了你的钱袋子,我才没有!”
说完就挤出人群跑了。
顾思作势要追,却被楚玉拉住了。
“我心口疼……”楚玉喊道,做出一副虚弱萎靡的模样,身子一歪就要向地上倒去。
三个儿女赶忙扶住她,围着嘘寒问暖。
等围观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楚玉忽然又自己站了起来,全然没有之前虚弱萎靡的姿态。
“妈?”顾思不解。
楚玉说道:“咱们先进站吧。”
等进站之后,顾思急切问道:“妈,你钱袋被人偷了,怎么不让我去追?”
楚玉回道:“钱袋还没被偷,身子也没毛病。”
顾思稍微一想,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老娘装病也是只打算吓吓人,没打算真的讹上去。
“他骂我小偷,我当然要骂回去。”楚玉理直气壮地说道,完全一副不吃亏的模样。
顾思觉得自己真的想多了,刚刚他居然会害怕老娘吃亏受辱。
只不过闹了这么一通之后,三个孩子倒没有一开始那么紧绷着,没有再发出惊叹声,但却有勇气大胆地四处东张西望。
楚玉看见他们放松下来之后,说道:“我上次去沪城卖卤味秘方的时候,瞧到什么都觉得新鲜,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带着全家人走出来,让你们、你们的孩子不再为见到一辆火车而感到新奇,让这些成为你们生命里习以为常的风景。”
三个孩子闻言一愣,他们没想到楚玉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还没到沪城呢,仅仅是省城的一切就已经足够让他们惊讶,忍不住对自己贫寒的出身感到卑微。
母亲一个农村妇女,两年前独自进沪卖卤味秘方的时候,她该有多害怕呀。
“第一次进市里办事,被人嘲笑我不会搭公交、没喝过咖啡,吃西餐不知道怎么用刀叉,说我不懂还生活情趣,我难受得半夜都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楚玉说起原身记忆里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一个农村女人,哪怕有手艺,但是白手起家,从小摊贩做到开遍全省的连锁店,这其中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可惜五个儿女没一个心疼她,所有人都只顾着盯着自己得到的利益,闹得她晚年鸡犬不宁。
顾思心底一酸,他很难想象母亲这样活泼开朗的神经病,居然还会有这么委屈的一面。
也许是因为自己也敏感自卑,顾思比在场其他人更能共情那个因为没见过世面被人嘲笑的母亲。
“您现在想开了?”顾思小心翼翼问道。
楚玉点头,说道:“我没见过城市车水马龙,他们也没见过乡下的田园风光,大家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谁也别笑谁。”
顾思感觉楚玉此刻的样子挺阿q的。
楚玉晃了晃脑袋,似是要将那些不好的情绪全都排解掉,说道:“你们都努力挣钱吧,这样以后再没有人敢嘲笑你们。”
三个牛马用力点头。
楚玉灌完了鸡汤,又叮嘱道:“我再跟你们说一遍坐火车的注意事项,重要物品一定要小心保管,你们三要互相照应,不能轻易相信他人,特别是你,顾姗,别一个长得好看的男的撩拨两句,你就什么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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