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无故让人尊敬你,就连做皇帝的人,如果不能真的聪明过人知道如何制衡如何擅用大臣,恐怕连臣子也会欺负人。
丫鬟们来把桌子撤下去了,若薇最后办了两三件细务,就不准备再办了,反正她处理事情素来不拖。
这个时候,二门上的人来报:“二奶奶,方家姑老爷来了。”
若薇心道自己作为小辈,还是不能够听长辈的是非,只是刘寂快回来了,她就立马喊来一个小幺儿候着,让刘寂回来之后先过来韶光居。
总得先和刘寂通个气。
果然前脚方家姑老爷到了,后脚刘寂下衙,他也是怕若薇今日有什么事情,尤其是被大房甩锅的事情。但一回来,又听若薇说了刘水仙的事情。
前世若薇老是听刘水仙说娘家替她摆平事情云云,这也是若薇不愿意嫁给刘寂的根源,怕嫁进去,刘家人折磨自己。
哪知道刘寂听说后皱眉道:“姑母这也是忒胡闹了,原本在闺阁时,就是个吃鸡架子都不吐骨头的人。自己的侄女婿纳不纳妾关她什么事儿啊?你若真的送出去了,还算你是个汉子,做什么事儿都不成,反过来喜欢埋怨别人。”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站在她这边吗?”若薇若有所思。
刘寂迅速摇头:“我又没疯,说起来我父亲母亲对她好,也是因为我祖母以前一直在彭城,京中我祖父是由卫老姨太照顾,因为夫妇二人对她这个老来女很是宠爱,就宠她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样子。”
若薇叹了一口气:“方家姑老爷这般追过来,还是有夫妻情分的。”
刘寂解开自己身上的绣春刀对若薇道:“虽说我们做亲戚的少管人家家事为妙,可是我们现在帮姑母出头,她的气焰越发嚣张了,日后还真的做出什么大事来,那就是追悔莫及了,可是我母亲素来性情并不刚硬,恐怕还得我来。”
“你来,你大哥呢?难道他不管。”若薇狐疑的看着他。
刘寂冷笑:“靠他?恐怕自然会躲的远远的,要不然就糊弄一番。我这样是防范于未然,他呢,就会郑伯克段于鄢那套。是啊,到了危急关头他出来了,可造成的损失如何弥补?我父亲苦苦被流放,后来又拼命办事勤勉才获得如今的丹书铁券世代罔替之爵位,怎么能够只成就自己。”
可他大哥可能的确靠这一套成功了,若薇很欣赏刘寂,这才是有责任感的人。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掐灭,家中人上行下效,丝毫不错。
若薇就道:“换身家常衣裳你再过去,反正我总是支持你的。”
刘寂拥她入怀:“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知己。”
“行了,嘴还挺甜。”若薇压根不信这话,只是摇头笑笑。
就在刘寂过去之时,刘宥正和韩氏在一起用饭,韩氏咳嗽几声道:“我今儿身子骨不大爽利,也伺候不了大爷,让槐花这丫头伺候您吧。”
槐花是韩氏特地挑的,生的清秀妩媚,是刘宥喜欢的那款。
刘宥却摆手:“我今儿还有公文要办,且不必这些。”
韩氏心道我这不是怕你又胡闹,是,你是没那个心,可你二人那么耳鬓厮磨,引的孕妇血气上涌,咱们都还不能撕破那层皮。
所以,韩氏还笑道:“知道大爷素来勤勉,可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丫头伺候我才放心。”
见韩氏几番坚持,刘宥自然要给正妻面子,又听韩氏说起姑太太匆匆回家的事情,刘宥只觉得凡事自有长辈处理,与他干系不大,就没有再关心了。
袁氏见方皓赶了过来,刚请刘水仙过来,二人一言不合就吵架上了,她正头疼之际,却见刘寂翩然而至,方皓和刘水仙都适时住嘴了,不为别的,就为刘寂这个侄子从小到大与众不同,年轻虽然小可却极其有主见。
偏偏他仕途很稳,对自己也狠,还是皇上的发小。
“姑父姑母,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支会一声。我父亲已经奉老太太去西山礼佛,要过几日才回来。”刘寂笑道,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端倪。
方皓也是官场应酬之人,他年少得志,但性情儒雅,原本和靖海侯府结亲也是想攀一门高门贵女让自己仕途更顺,见过刘水仙一面,见她生的如花似玉,还有些贤明,十分愿意。没想到进门后,她是一时和风细雨,一时又疾风骤雨,拿捏人的手段少说也有一百种。
稍不顺意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下人们战战兢兢,女儿也是常受欺负,就连对自己这个丈夫也并不放在眼里。
在自己家里闹也就罢了,偏偏还闹去别人家里。
方皓也是满肚子的苦水说不出,但当着刘寂的面还道:“是我们的家事,不曾闹到贤侄这里。”
见方皓在自己侄儿面前唯唯诺诺的,刘水仙愈发得意:“寂哥儿,你姑母被别人欺负了,若是你们不帮忙,我都要死了——”
刘寂笑眯眯的道:“这是发生何事了?人活着比什么都强,有什么死啊活啊的,说着不吉利。再者我一个晚辈,怎么好听长辈们的是非。”
方皓当然不好说妻子的丑事,刘水仙也沉默半天,大抵也是因为刘寂过来控制住场面,袁氏也就松了一口气,也不能放任他们如此,就对他们道:“你们夫妻有什么事情,也要好好的坐下来说。”
一提起这个刘水仙指着自己的脸道:“如今他打我了,我还怎么样心平气和。嫂嫂,哥哥对你那么好,从来油皮儿都没动过你,你怎么知道我的苦楚?”
其实刘寂早在若薇那里听说了事情原委,但他现在装作不知,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方皓:“姑父,你打我姑母了?”
方皓赶紧说明原委:“贤侄啊,你这姑母,她,她做的事情我都说不出口。她非要送个贵妾给我的侄儿女婿,你也认识的,就是广宁伯府的世孙兰瑞。做出这样的事情,让我大哥大嫂对我生了怨怼不说,她还,还和……”
说到这里方皓是怎么都不往下说了,刘寂多么聪明的人,看方皓脸色铁青,自然知晓绝对是戴了绿帽子了。
他天生就观察入微,几乎是看人一面就能猜出别人所思所想。
“姑母,你为何要坏人姻缘?”刘寂立马把住话头。
刘水仙立马强词夺理起来:“我那位侄女儿虽然是商户出身,可是品貌都是很好的,说起来都是亲戚,还能和她一条心,这有什么不好的?我这是为了她好。”
“那您也得经过别人允许才算是为了别人好,而非一厢情愿的觉得对别人好才是好。”刘寂淡淡的道。
袁氏呵斥道:“寂儿,你是晚辈怎么能指点长辈。”
刘寂认错的很痛快:“母亲说的是,是儿子莽撞了。只是事情不解决,一直僵在这里无论对姑母还是姑父都并非好事。”
“也是,妹妹,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你那侄女儿你帮她再寻一门好亲事,再去向你嫂子认错,此事就此作罢。姑爷,男子的威风都是在外面逞的,你再如何也不能打女人,该向你妻道歉。你们若是认我这个嫂嫂,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做,如果你们觉得我没这个资格评判你们,那你们自己的家务事就自个儿解决。”袁氏自认为这是最优解了。
要刘水仙认错,那是根本不可能,她急的来回直走:“我凭什么给她认错。她有什么资格让我给她认错,一个童养媳,家世卑微,幸而得方家不嫌弃,让她做正妻,她还真以为自己一步登天了。”
刘寂听了她这话都要扶额,“姑母慎言。”
“方大太太为人贤明,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她是你嫂子,你现在当着我们的面都如此说?真不敢相信你在婆家时如何?既然你不肯认错,那就先留在家里。”袁氏头一次这么疾言厉色,连刘水仙都有些发蒙。
说完,袁氏又对方皓道:“姑老爷如今是办差事的人,不必耽搁太多,就先回去吧。你放心,懋哥儿我们肯定养的好好地。”
不接受调解,那就两边都先分开。
……
“就这样?”若薇疑惑。
刘寂弹了一下若薇光洁的额头:“那你以为还如何啊?按着头让姑母认错,这回去矛盾就更大了。方家二房缺女主人,姑母寄居娘家也不会自在,过不了几日,事儿不就解决了?”
若薇笑道:“太太这样处置也很公正。”
恐怕刘水仙是很不满意的,但她满不满意侯府也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她出身比她嫂子好,嫁妆更多,还进门就生了儿子,丈夫仕途也是,如此行事,却愈发不堪。
自然刘寂也把他的猜测说了:“我怀疑姑母很有可能与人有了些首尾,只是姑父怕丢脸一直没说。”
他以为若薇会鄙夷的,不曾想若薇道:“我听说这位方姑老爷身边的妾侍也不少,他自个儿都不对女子忠诚,更何况让女子忠诚于她?”
刘寂非常吃惊的看着若薇:“你在说什么啊?”
若薇白了他一眼:“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男女若是都想对方对自己忠诚,那就必须都要做到。”
“我肯定是能做到的。”刘寂率先表态,说完还看向她。
若薇支着下巴道:“你做到了,我就能做到。”
夫妻二人对视一笑,刘寂知晓自己的先生家中是一夫一妻,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中,爹也只有娘一个女人,若非回京,他根本不知道爹原来还有原配妻子还有妾侍。
可是身边的人,又是完全不同,勋贵子弟们,家中若是无妾侍,反而惹人笑话,觉得你是妻管严,受女人辖制。他刚回京,不少人就说爹被娘辖制了。
他是个有主见的人,若薇此人看似一切合乎规矩礼仪,实际上骨子里不羁,她的想法很超脱不同意一般的人,原本他就很喜欢她,如今她这般说了,刘寂更是心中紧张不已。
夜里,若薇有空闲的功夫看看书,她是很爱看书的,平日管理账册的闲暇之余都在看书,以至于看到这四个字很有感触。
“会者定离。”
刘寂问她:“怎么看这个?”
“世上常会的人,也必有离散之时,所以咱们要珍惜咱们之间的缘分。有些我们平日习以为常的人,习以为常的事情,可能就在不经意之间就散了。”若薇自己就是如此,前世她就和他错过了。
还好若薇这个人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觉得每天事情都多。
说起海棠的事情,刘寂问起:“她没事儿吧?”
“没事儿,就是一直说是吃了你送的羊肉才那样的。还好我请了孙嬷嬷去,人无事,就是要卧床,还得烧艾保胎。可她上个月还吃了羊肉都没事儿呢。”若薇也是无语。
这件事情还真是蹊跷,刘寂到底不了解女子之事。
又听若薇道:“还好我借着这件事情让大嫂管她那几个妾,总不能请大夫还总是要我去,你大哥房里的妾,仿佛都是我的事情了。”
刘寂点头:“这样就好,你也能避嫌。”
“是啊,不是事情繁琐的问题,是避嫌的问题。对了,今日你姑母来的急,没带衣裳来,我就把我一件没上身的斗篷送过去了。”前世她已经报仇过了,这辈子又是这辈子的人生,若薇现在管家,就不能让人挑出错误来。
刘水仙不可能在娘家过一辈子,快到年底了,方家也需要人操持,也会请刘水仙回去,这几日的表面功夫还得做好。
这就让刘寂不高兴了:“找我娘拿一件就成了,还拿你的过去。”
“怎么这样小气,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若薇打趣。
夫妻二人调侃两句,今儿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广宁伯世孙夫人方氏却是正点灯说话,她本来是庶出,因缘际会养在嫡母膝下,父亲升官之后,遂定下这桩亲事。这位二婶本来在娘家时就多番瞧不起她,对自己那位堂妹也不好,手段狠辣,把叔父房里的几个妾侍说卖就卖说打救打,那是毫不顾忌,如今倒是盘算到她的头上来了。
“嫁到兰家,夫婿敬重我,婆婆是续弦待我客客气气的,倒是自家人偏偏要拆我的台,还要给我夫君塞个女人,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非要弄个人来兰家,三婶娘可是刚去世没多久啊。”方氏简直不懂这个人怎么想的。
方家陪嫁的下人也是都不太喜欢刘水仙,有人道:“她既然回了娘家,少不得靖海侯给她撑腰,无论如何,靖海侯府满门显贵,这是不能得罪的。”
“现下大太太帮您出气了,二老爷打了她一巴掌,她跑回娘家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收场呢?”下人们忧心忡忡。
这些话当然也传到容梵音的耳朵里,她听了之后也不觉得意外,因为前世刘水仙就是这样。但是显然她对杜宏琛倒是没有这么张狂,反而把面子功夫做的很好,即便再讨厌杜若薇,也没有明火执仗。
只不过刘水仙去靖海侯府了,也不知道和杜若薇会不会像前世一般?
这世上有一种女子,她自己好胜心极强,可不如别人时,她不会提升自己反而苛责别人。就像这日早上,若薇过来请安,就听韩氏介绍身边的年轻女子给袁氏看:“这是我的陪嫁丫头槐花,如今那两个有了身孕,媳妇儿就让她来伺候爷,也替她开了脸,和红梢住西跨院。”
韩氏当然是不得已的贤惠,甚至在若薇刚嫁进来的时候,她都会嫉妒,可现在她也逐渐麻木了。
如今她想的自己调养身体,再生一个给海哥儿作伴,至于海哥儿她也要看护,明年就三岁了,年纪也不算小了,再过两三年还要开蒙了。有槐花在,这些都是她的陪嫁丫头,让她们分宠那个海棠,也能多劝大爷来她这里。
再者,她也是为了显摆自己贤惠。
刘水仙自个儿不喜欢妾和通房,可是见韩氏这样,倒是夸了又夸:“你这样才是贤惠的人,宥哥儿娶了你有福气。”
韩氏抿唇笑道:“这都是应该的。”
“寂哥儿媳妇,我怎么听说玉晴被赶出去了,那个玉晴原本是老姨太太当年安排服侍寂哥儿的,我原本还准备找她说说话,不曾想她居然被赶出去了。”刘水仙觉得若薇在排除异己。
尤其是对玉蝉还只是送到老太太那里伺候,对玉晴就是赶出去,打狗还看主人呢?再者,你一个年轻小媳妇,就敢这么猖狂,也真是闻所未闻了。
本来她自己也作为二儿媳妇,进门不能管家,还得听从大嫂的就很烦,她那个如天神般的侄儿刘寂身边只有她一个,还把贴身伺候的丫头赶出去,又能管家?刘水仙未免觉得若薇也实在是太拿大了。
在前世和刘水仙这个老熟人交锋多次,她深切的知道和她交谈就主打一个关公战秦琼,不能被她绕进去,所以若薇笑道:“姑母,这事儿啊说来也是家丑,当时我才进门,还是大嫂发现这玉晴构陷玉蝉,才被赶出去的。您说起这件事情,我还想问昨儿给您送了一件斗篷过去,只是您现下总得要换洗衣裳,您是想派人回去收拾箱笼还是我开库房让针线房连夜给您赶制几件衣衫出来?”
刘水仙噎住了,她是带着儿子逃家,因此连衣裳都没带就过来了,原本昨日指望娘家人申斥丈夫给自己出气,没想到袁氏还让她认错,她被抬到半空中不上不下的……
如今连衣裳都没得换,还被侄媳妇当众打脸,刘水仙都快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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