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没想到在这儿还看到了她。
    只是金阳县主现下和袁氏还有杜若薇攀谈，她不好过去了。
    若薇正向金阳县主行礼，这位金阳县主若薇曾经在宫中见过她，承恩公世子之妻。她曾经向爹打听过，那日追杀刘寂的人，恐怕就是陈国舅。
    故而，她是不准备和金阳县主交情太好，毕竟每个人都是有立场的。司马光和王安石都是私德堪称完美的圣人，二人曾经还是朋友，但还是因为新旧党争闹的你死我活。
    金阳县主倒是同袁氏道：“这位杜家妹妹我先前见过一次，仿佛她是替郦姐姐出头，那次真是看的我胆战心惊。”
    若薇笑道：“莫说是我与郦姐姐在闺阁中时手帕之交，就说是个普通人，我见此冤枉肯定也会出头。”
    “那也是你自个儿有勇气啊。是了，我家下个月在琼林苑有打马球比赛，到时候下帖子请你过来玩玩。”金阳县主很是好热闹的样子。
    袁氏在旁解释道：“承恩公家的马球场在上京很有名，就是你姨母未生你表弟前也常过去，这马球近来又时兴起来，你也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若薇面上故作为难：“只是我不会打马球？就怕害大家扫兴。”
    金阳县主道：“现下闺阁女儿以针黹女红为主，会打马球的都是成侯夫人她们那一代人，就是我也是后来才学的。如今四海升平，京中风气不比往日，这两三年来又开始马球盛行了，你不会也不打紧，可以过来坐坐，看别人打。”
    都说到这个份上，若薇自然盛情难却，脸上看着十分欢喜。
    双方寒暄完了之后，袁氏有相熟的夫人过来说话，若薇也也在观察周围，她姨母成国公府今日去了马家，舅家宣平侯府又在守孝，这样在勋贵圈中，也只能自己一步一步慢慢的来。
    这样的场合也有主家张罗，兰夫人的儿媳妇张氏对婆母刚才和靖海侯婆媳发生的事情是一清二楚，但她不会那么傻去得罪靖海侯府，说白了，婆母有这个能力发难人家，自己可没有。
    所以，张氏过来和若薇道：“刘二奶奶，她们那边正攒了个局打马吊，三缺一，让我过来叫你呢。”
    若薇从善如流，自然应下。
    牌桌上坐着的是定安伯夫人、嘉宁郡主还有广宁伯府的三太太，若薇看了不远处的容梵音一眼，心道这广宁伯府也真怪，好好的家不让世子夫人当，让二太太当今，陪客也是用的三太太。
    定安伯夫人是若薇在宣平侯丧礼上见过的，她和袁氏年龄相仿，但区别很大，袁氏给人的感觉如春风拂面，定安伯夫人就是冷硬刚强，不苟言笑仿佛刻在她的法令纹上了。
    但两家又有奇异的共同点，都是未立世子。
    靖海侯府是因为恢复爵位也不过十年的功夫，之前刘寂年纪才十岁，年纪小，长子又回归了，守孝又有三年，因而迟而未决。这定安伯府呢，则是嫡庶之争，这和成国公府还不同，姨母到底生了嫡长子，定安伯府长子二十多岁了，还颇能干，在五城兵马司任职，但是嫡子今年不过十岁，人也不太成器。
    嘉宁郡主则打扮考究入时，看人时下巴总微微抬起，显得身份高贵，当年若薇和刘寂还未定亲时，这位郡主还想把若薇说亲给她的次子。
    这几位都是颇有身份的勋爵夫人，只有若薇今年不过十五岁，却能够上桌，所以她坐下来态度最是谦恭：“几位都是我的前辈，我怎么敢与这几位夫人同桌？”
    说完话，又要站起来。
    还是张氏按下她：“二奶奶这就客气了，不过是大家在一起抹牌罢了，酒桌上无大小，牌桌上也是如此。”
    兰三太太也在一旁劝道：“是啊，咱们正等着开局呢。”
    如此，若薇才坐下，又露出一幅新手的焦急感：“可我不太会打牌，不过是刚学没多久。”
    牌桌上其余三人却是大喜，新手嘛，没经验，不就输的多。她们可最爱新手了，再有，这牌桌上牌品就是人品，大家也能看这杜氏的品行。
    若薇坐下来就抹牌开局了，翠茹开着钱匣子在旁，还没打上两圈，嘉宁郡主手气好就已经杠上开花了。
    “郡主今日手气真好。”若薇示意翠茹开钱，还笑眯眯的夸着。
    嘉宁郡主也很高兴，接着又自摸一把，定安伯夫人也胡了好几盘，兰三太太也胡了一把，只有若薇一直输。
    但若薇并没有脸色改变，反而一直在分析优劣和各自的性格，嘉宁郡主这个人喜欢自摸，别人打那个子儿她都不胡，非要自个儿自摸，才一人赢三家，可谓是艺高人胆大。定安伯夫人则是有牌就胡，但她出牌让别人胡了，也并不懊恼。再有兰三太太为人谨慎，在刚开始抹牌还没打第二圈她就开始打臭子儿，所谓打臭子儿就是别人出一张牌，这张牌没人胡，她就跟着出一模一样的，只要不打给别人胡就好。
    一个喜欢冒险，一个要实惠宁可不要体面，最后一个则是看着谨慎过头了又或者是囊中羞涩。
    想到这里，若薇看到定安伯夫人出了一张幺鸡，她脆生生的道：“胡了，我可终于胡了一把了。”
    定安伯夫人难得露出一抹笑意，让身边的嬷嬷开钱，还道：“多练练就会了，你们家二爷那时候才十二三岁吧，我们和你婆婆抹牌，正好你婆婆更衣去了，换上他上来与我们打几局，小小年纪真真是上场就没别人胜的份儿了。”
    “真的吗？没想到他牌也打的这样好，日后也让他多教我几招。”若薇让翠茹把钱收了，继续洗牌。
    牌码好，若薇终于掷了一回骰子，只有赢家才能掷骰子，两个骰子掷了个三，若薇对嘉宁郡主甜笑：“方才您告诉我的，掷到三就从对面开始起牌。”
    嘉宁郡主方才赢了不少，现在又见若薇这般，也慈爱一笑：“正是，正是。”
    逐渐若薇也能赢几盘，兰三太太却是越输越多，手气奇差无比，脸色阴沉，丢牌都能听到那种使劲的声音。
    还好这个时候，张氏让人用青玉壶煮了江南凤团雀舌给大家喝，若薇抹牌抹的手冰凉，吃了些热茶，脸上氤氲的愈发如白玉生晕一般。
    定安伯夫人见若薇的钱匣子少了三分之一，心中知晓她肯定输了不少，但是淡定自若，足以见气度，那位兰三太太就比不上了，吃茶时脸色仍旧不好看。
    “这里的玉带糕比我在苏州吃的还好吃呢。”若薇对嘉宁郡主道，还问起她：“您要不要尝些？”
    嘉宁郡主摆手：“我不爱吃甜的，你多吃些。”
    若薇点头，径直吃了一块，又看了跟着的翠茹和添香道：“你们看看太太在哪儿？她饿不饿？我记得她有个心慌的毛病，只要饿了，就心里发慌。”
    只见这时有仆妇出来道：“刘二奶奶，您很不必忙，方才我见兰家二太太送了一盏咸樱桃茶过去。”
    若薇欣慰道：“这就好，这就好。”
    一旁的几位夫人见状也是暗自点头，虽然年纪小，但是周全妥帖，也是难得了。丈夫出门办公差，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她不仅没有怨怼之色，还对婆母也是关怀，抹牌时输了再多，脸上没有丝毫的怨气。也不老成的过分，圆滑的让人厌烦，总之看着不错。
    嘉宁郡主还道：“过几日我家要办花宴，赏菊花，到时候请你过来？”
    若薇踟蹰道：“我自然是想去，只是要问过我婆婆那里。”
    “这有什么，我给你下一张帖子，你有空就过来。”嘉宁郡主不介意。
    容梵音远远望过去，见若薇在夫人们堆里看起来如鱼得水，连嘉宁郡主那种不好相处的人也高看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靖海侯府权势更盛一些。
    如此若薇来兰家一趟，收获了两张帖子，她也算是心满意足了。不时，马家送了聘礼过来，牌是打不成了，大家都去观礼。
    若薇自然跟在袁氏身畔，看着马家的聘礼如流水般送了这里，极其丰厚的，这些年若薇也算是参加了不少婚事，马家算得上头等了。
    再看里边花厅坐着的兰小姐，兰夫人正和别的夫人说话，笑的乐呵呵的，兰小姐则腼腆的低着头。
    外面风急，见袁氏担忧道：“这北风刮的太急了，我看不到十月怕就要下雪了，海哥儿年纪太小，去年就引发了哮症，今年只盼着他好些。”
    若薇看了看天色，也不知道刘寂何时回来，差事办得如何了？
    却说远在山东的刘寂一路人，经过日夜星驰，已经在十天之内到了山东境内，他没有先提审谁？而是先暗自从封琅下手查，还真的查到不少消息。
    “你是说封琅刚刚成婚，娶的是鲁王的小女儿？”
    “是，属下听说那位徐天师很是谨慎，一路都不肯和地方官员接触。还是因为鲁王曾经救过他一命，才在蓬莱阁吃过饭，那时，封琅以鲁王女婿的身份才和徐天师吃过一顿饭。”
    刘寂冷哼一声：“我知道了。”
    皇上用锦衣卫一直都在刺探藩王，因此刘寂一来就把事情搞的很清楚了，目标直指封琅。他办起案子来，不分昼夜，他素来精力旺盛与众不同，只是深夜时，想起新婚的妻子，心中多了一丝牵挂。
    此时，若薇正在泡脚，脚盆里放了当归，她月事前些天有些不调，用当归泡脚最好了。
    翠茹凑趣道：“今儿二奶奶您一出去，承恩公府的金明县主请您去观看马球，嘉宁郡主请您去赏菊花，这样慢慢来，您在这个圈子里就能混出来了。”
    “什么混出来？我今儿也输了不少钱呢。”若薇笑着摇头。
    添香拧了干帕子过来，很是奇怪道：“二奶奶，按道理说广宁伯府也是有爵人家，那位兰三太太今日输了有五十两，整个人脸色变得难看，也不至于当着嘉宁郡主的面扔牌。说起来，您今儿也输了快三十两了呢，可这些不就是交际应酬要用到的吗？”
    勋爵人家就是如此，平日月例也只有五两，可应酬耗费许多，架子也摆的大。
    在一旁矮杌的赵妈妈倒是了解：“姑娘，你的嫁妆多，况且咱们姑爷又有官职，日后他的私房若是给您，肯定能够支应。可不少勋爵人家，平日出息少，女人嫁妆少，那位兰三太太嫡庶七八个孩子，不能都靠公中养活，丈夫又没什么出息，可不就是手头拮据吗？一下输了五十两，那可真是不少啊。”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那位世子夫人上场？那位容家三姑娘，我们之前都见过，她的嫁妆也是丰厚的，毕竟容家很是殷实。”翠茹不明白。
    帕子擦干了脚，若薇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的脚，不必赵妈妈解释就已经明白了：“世子夫人容氏虽说是继室，家世不显，可她若当了家，兰夫人就得荣养。再说了，张氏家世显赫，又能干，☆仙☆女☆整☆理☆早已羽翼丰满，她怎么愿意让容梵音管家，骑在她的头上去？”
    赵妈妈道：“就是这个理儿，手里有了权的人，有几个放得下的。”
    添香看了看时辰：“姑娘快睡吧，时候也不早了，明日早上还得早起请安呢！”
    若薇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了次日去袁氏那里请安，没见到韩氏，才知晓韩氏的儿子海哥儿昨夜突发哮症，大半夜宵禁又没法子出去，到了这个时候，才请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
    “平日我见海哥儿身子骨也不错，怎么昨儿起了北风，就这么严重？”若薇问袁氏。
    袁氏道：“小孩子本就多病，身边虽然有几个照料的嬷嬷，但也不尽心。你大嫂膝下就这根独苗苗，我真是担心。”
    若薇闻言立马要去探望海哥儿的病，袁氏很欣慰：“你也仔细些，我看没几日就要下雪了，天气寒冷，吹了风就很容易得风寒的。”
    “是，母亲也要保重身体。”若薇福了一身告退，心里想的却是刘寂若是还不能赶回来，若是下雪后，河被封了，他岂不是回不来了？
    又说若薇过来大房的时候，明显觉得这里和自家院子的不同，刘寂住的地方外表舒旷却又很精致，还有一大片场地是用来习武的，大房却处处透露着古朴雅致之风，用瓷器形容的话，刘寂住的地方很像玲珑瓷，远处看就是一个白碗，其实凑近了看才知晓玲珑瓷镂空处精巧、透亮，看着灵巧、明彻。大房更像是她陪嫁里的一件漆器，通体光泽亮润，光彩煜煜，带着些奇幻之色。
    过了垂花门，上了游廊，远远望去看到一个身上穿着月白色袄裙的女子，翠茹小声道：“姑娘，那就是海棠姑娘。”
    “就是她啊。”若薇若有所思。
    海哥儿年纪还小没有到分院子的时候，就住在韩氏正房旁边的东耳房里，现下这孩子正在正房。屋里刘宥也在，看起来一脸焦急，此时若薇也不避讳男女大防了，进来就问韩氏：“大嫂，海哥儿如何了？”
    韩氏素来以长房自居，处处讲究端凝之气，饶是如此，现在也带了哭腔：“昨日这病起的急，大夫方才开了药，如今正在熬，多谢弟妹了。我宁可把病转在我身上，也不忍让海哥儿受罪。”
    “小孩子都是这样体弱多病的，等日后长大了就好了。我原本想送些补品过来，可我又不懂药性，万一送的相冲的就不好了。”若薇也是露出一脸心疼。
    韩氏知晓这是若薇怕引祸上身，送补品最容易出事，也就谢过她的好意了：“弟妹，多谢你的好意，也多谢你来探望。”
    话音刚落，韩氏怀里的孩子哭了起来，若薇探病完了，就先离开了。
    孩子的病让靖海侯府陷入了一阵阴霾，这毕竟是袁氏的头一个孙子，她决定祈福焚香，也免了若薇请安。
    如此，若薇就在院子中，若是有刘寂支持，她得了他的首肯，自然开始整顿家务把院子管起来，可现在她不能胡乱发作刘寂的人，这是对丈夫的不尊重。
    若薇没有每日去，小王氏却是早晚都去探望，还帮着抱孩子，很是能宽慰韩氏的心，她还道：“这得了哮症的人就得避开牛乳、鸡蛋、螃蟹的食物，再有平日也少往花草多的地方去，小心从鼻子里面进去了。”
    韩氏原本对小王氏也是充满了疑心，但是听大爷说芸娘透露，他们住一个月就回去，她就不担心了。况且，王氏早已和离，是在公公最为难的时候和离的，现在靖海侯夫人另有其人，她们过来这里，韩氏看成是讨好之意，毕竟日后这个侯府还是要他们来承袭的。
    况且韩氏也不完全信任小王氏，她好几个乳母看着，小王氏来探望也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宏大嫂说的是，家中已经够注意了，太医说等日后大了就好了。”韩氏见儿子没那几日那么严重了，也是心中松泛些了。
    小王氏拍了拍胸口：“这就好，这就好。这样我们做大人的都放心了，昨儿我还听到寂哥儿媳妇那里要去参加什么花宴，正在太太那里问，太太还让她去呢。”
    韩氏明知小王氏挑拨，但绝对不是无风不起浪，自己的儿子生了重病，杜氏却还想着出去玩儿，真是没有心肝。
    但韩氏面上还道：“她也真是小心，小小孩子哪有这么大的福气，还让长辈不出去。”
    小王氏笑着点头：“到底才进门，所以万事谨慎些，这也算不得什么。是了，海哥儿可真的要快快好起来，你是当家主事的人，下个月是寒衣节，马上又是冬至，还要过年。这家里哪里少的了你呀，事情不等人，太太上了年事，府上拢共正人就这么两三个，总不能群龙无主吧？”
    这话其实说的没什么问题，韩氏原本还没想到这一层，这些年，家中只有她一个媳妇儿，无论她有事无事，管事们总是要听她的。
    但是现在家里可不止她一个媳妇儿了，杜氏虽然新进门没几日，但处处小心谨慎。那日，她因为妾侍有了身孕，就没能跟着去，婆婆立马就让杜氏跟了去，杜氏还颇受欢迎，如果她真的不能管家了，那么管家权很有可能就是落到杜氏手上？
    一直到小王氏离开，韩氏都在想这件事儿。
    丹枫劝道：“大奶奶，宏大奶奶那是挑拨呢，您可千万别上当。二奶奶虽然才来这家里不到一个月，可在她的院子里，从来没有发落过一个人，绝对不是擅专之人。”
    关嬷嬷连忙道：“丹枫姑娘，你这样为二房说话，不会是二房收买的吧？这个二奶奶谨慎，岂不是更说明那个杜氏是个内心有丘壑，不好被人抓到把柄的人。这样的人，没拿到权利倒好，若是拿到权利了，我们大奶奶哪里还要的回来？”
    若是以前的韩氏肯定不听关嬷嬷的，毕竟她这个人说话言辞激烈，反而是丹枫素来与人为善，也颇有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