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一声轻唤听得出带笑,也像团软云裹上身,柔软时让他深陷其中,沉沦时抵上万千慰藉。
随再回神便是密密麻麻,如瓢泼大雨般倾盆喧嚣着落下的沙尘滚滚,叮当清脆撞在冰墙外之外!
下一瞬响彻木楼的是孩童惊喊哭声!
顾望舒愕然惊醒,下意识喊了声,“艾叶!孜亚还在!”
艾叶不动声色任风沙肆意,尽数为冰墙拦下,冷漠道:“我不在乎。借此机会与你坦言,哪怕这世上凡人都死绝了,我亦不会被动摇半分,我只想要你好好的,若你不想我离开,我便是半步也不会动,只陪你在这。”
“他可是依明视之若命的孩子!”
艾叶笑道:“那你要去救吗?”
“废话!”顾望舒不假思索地甩手回身寻声迈开几步,也在那瞬间意识到自己不仅无法辨明方向,尚未适应目障的身子甚至连基本的平衡都维持不了。
连着栽歪几步都没能寻回正途,被艾叶一把捞住胳膊才得稳下。
艾叶看见他满目仓皇,舔了焦急后干涸嘴角问,“真要去?”
顾望舒虽是看不见,但清楚听得到落在院外的巨邪百万鬼面尖嚎声逼近,人间何等悲声大作。
情急下扣住艾叶手腕,道:
“与我有什么关系,口里说着毫不在意,当初为了救这孩子伤了胳膊的人可不是我,曾与依明有纠葛的也不是我。”
“可我与她一向两不相欠。我与我哥守了昆山脚下望族千年,她只是那万千信徒中一人,被迫成婚也是为救她的族人,又不是我逼她嫁,她当下对我处处相助不过情义罢了,与那曾经两三事毫无干系。”艾叶冷静道:
“我终归是妖不是神,奉妖意在不作恶即是恩赐,信徒众生遇了危难时还是要靠自己。且说神明也并非真可渡众生,何况我一个大妖呢?”
“救与不救绝非要事,我与她就是这等殊途无干,别把我看得像个负心汉。”
艾叶邪佞讥笑卷起嘴角,目光却是个深邃严肃盯紧着顾望舒,不给他再施加压力地缓声道:
“不问我,只问你自己。望舒,你想不想救。”
顾望舒沉目潋澈,其间绛河再失几分颜色。
清晨暗下的决心涌上心头,此刻亦有对现状彷徨的不自信,听孩童惊乍哭嚎声,到底滞下脚步,不安说:
“我……算了。这城中高修术士那么多,总不会没人救。我答应过你的,今日回山。”
本以为艾叶听闻这话会立即兴高采烈拉起他就跑,谁知面前妖兽却是无动于衷地还站在原地,耳边巨邪杂叫与沉重撞石地裂般的脚步声,声声逼近。
“不足丈余了,那鬼东西。四周没有术士在,我看那群三脚猫的自保都难,谈何救人?顾望舒,我只问你想不想。不只是救孜亚与阿娜尔,我说的是,救这一城,护这人间。”
顾望舒屏息,郑重痛心地道了一个字。
可这个字的重量啊,寸寸压断他的脊骨,碾碎每一分经脉,如鱼刺哽喉,竟要耗上那般力气才噎得出:
“想。”
致使这难言的决心,也在转瞬后染上失意。
“可我救不了,也不能再教你因我受累。我答应过你兄长,既要护你,便不能让你因我的私欲与难安再陷危机。更何况我现在这副模样谈何救人,不过是没你牵着连路都走不明白的废物,自身难保……!”
“省省吧你顾望舒!我要你怜悯呢!真不知你个寒川泠月的还能替人着想啊?”
艾叶揶揄大笑,反唇相讥后面露正色,肃容与他道:
“你想救世,那就去救!我的心上人坚守心中大道,勇往直前,我从未有过半分觉得你会连累我随你沉浮危机的心思,反倒才觉不枉此生有了意思,引你为豪。”
艾叶拉着他,认真道:
“妖子之争封妖门一事也是我终需面对的,不是一味逃跑便可矇昧自心真当安稳,你我当下既论谁都做不到袖手旁观,倒不如拼他一把,我因这等破事被迫躲藏千年了,早已不愿再为懦夫。”
他看顾望舒在震惊中渐转冷静,默然移视线到两人相握的手上。
“你去救你的难安心的世,我为不白活这虚晃千年。你我这也算殊途同归?顾望舒,肆无忌惮的去吧,我陪你。”
顾望舒将喉结上下一滚,启目时妃瞳藏下星汉万千。
或许这才是自己心之所往。曾无数次质问天地自己以这一身残缺降世的理由,明明被人间弃之不顾,却扔挂念难忘。
我成不了魔,亦成不了闲散仙。
便是注定要为这凡世沉浮,像那背负恶谈的日游神,为人世难容,却笑意逍遥。
可我终不是神,我心间藏七情六欲,翻滚颠覆,该舍弃时有放不下的;该不在意时总是难安。
逍遥自在者成仙,虽道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大抵我就是庸人罢了。
难求全,便求安。
他自嘲一笑,在艾叶既有担忧也藏星耀的注视下低语问:“外面。”
“外面鬼气遮天,不明了,直接出去也无事。”
“邪祟…”
“邪祟遍地,民不聊生。”
“妖门呢。”
“妖门大开。怕是一会儿陆吾和我哥都会到这儿,若是妖王三子鼓还活着,加上我,那就是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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