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来偏见。”顾长卿不由咬紧槽牙道:“是你本就性劣难移,自幼惹事生非,搅清虚观清名,拖众人后腿。”
“好吧,好吧。”
顾望舒并非继续追问,他在梦魇中回见了十五岁时的自己,适时少年张扬气魄,路见不平,却被污蔑成清虚观不加管束,仗法术欺人的劣性妖道——
即便咬碎一口血牙拒不认错,加之师父相护,并未被逐出山门,本以为就此守得住清誉,
可无奈人传一,一传百,说得全是那观中养了伤人凶恶的妖人,到最后散出去的流言仍叫清虚观两三年香火大减,妖道的声名更是传到千里外的话本里去。
他往怀中艾叶脸上看去。妖卧在臂上昏睡不醒,一顿打斗下来发冠到底是撑不住那头松软细发,碎散满头,软绵的灰白撩得掌心发痒。
向来认定是自己相貌异于常人,是我生得有错。
顾望舒心中惘然,遇他之前从未有人告诉自己并不古怪,或许这其实是凡世庸人短见薄识,心胸狭隘的错,我既生来如此,问心无愧,何以为罪。
“我问心无愧。”
顾长卿跟着他的步子一滞。
——
守夜人手中的锣声三响,一句“平安无事”荡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益州城设有宵禁,三更前街上必须清空。白日里再鳞次栉比人欢马叫的街市,深夜之下还不是繁华落尽,万籁俱寂。
益州军的护城兵士每夜都与巡夜人一同巡查,益州地界还没有哪些百姓贵族,亦或官家敢挑战益州军的权威偷摸跑出来浪荡,街上自然冷了下来,除却守夜人手中的锣响,就只剩下夜鹰桀桀,叫声回响。
总镇府里也相同,除了些值夜的兵士,再无人走动,就连因知州府还没重修竣工而迟迟无法接任,就只能一直借住在这儿的高德一家也因为无所事事早早就睡下。
唯有总镇将军的窗影还摇摇晃着烛光。
冯汉广身披檀色大袄,胸口松散,坐在桌前借烛火批阅成堆文书,眉头忽松忽紧,不时向后仰起,松松因长时间低头而发涩的颈肩。
前任知州死于非命,新来的知州还未正式上任,这段空档期益州大大小小文事武事,大到贡品择选军薪发配,小到市井纠纷,都得他一人代劳,着实是辛苦了点。
门轻扣两声。
“主子,军师到了。”齐铭在外头贴着门小心道了句,生怕打断主子思绪。
冯汉广稍微往后坐了坐,埋头道:“请人进来。”
夜半风凉,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难免会有寒气入房。
姚十三裹着青碧色大氅慢步走进来,比起身量更为纤瘦的身姿颇有些撑不起来这宽大的大氅,衣肩都是垂落下来。
借烛光昏黄,让人有种想直接一把扯下来的冲动。
他欠首含笑行了个礼,冯汉广忙着手中文书,并未抬头,挥手示意屋里的人都退下。
待到最后一个小卒闭紧了门,方才直起身,凝凝注视姚十三缓踏到自己身边。
冯汉广松了脸上的严肃,饶有兴趣勾唇拍拍身边垫子道:
“可算舍得来了。”
姚十三坐到他身旁,一只手覆在他正握笔的手上,用另一只手取了他手中狼毫。
有意无意偏靠过去,侧下脸自下而上的,用一双湿雨水杏样的眼吟着笑盯起冯汉广,好一会儿,应道:
“十三替您看吧,这么晚,将军该歇息了。”
冯汉广剑眉一挑,反手扣住他那还没一掌粗的手腕顺势扯进怀里,翻身一压便将姚十三半个身子牢牢锁在身下。
他这幅瘦小身子在常年习武的冯汉广面前柔弱单薄的简直就是个纸偶,一推便倒,根本无力反抗。
后背没留神磕在桌角上,痛得没咬住,一声闷哼了出来。
“疼……”
“是啊,这么晚了你才来。”冯汉广往前捞了一把,随手把刚刚磕疼他的红木桌案推远了些,桌上文书遭这一晃散了满地。
“还是不够心疼我。”
“是啊,比不及将军疼我。”姚十三咬着背后撕拉拉的痛,眼里水盈盈抱着委屈。
掌劲大的人,永远不知道自以为的“轻轻一推”是有多要命。
冯汉广一只手撑在折纤细腰下,边说边伸手顺着高挺的锁骨而下,一路探到怀里去。
久持兵器的指尖盖着层薄茧,摩擦捻着板回张行峻言厉的脸。
“军师夜半专程来见,是该有什么回我的话。”
姚十三被捏了一把,脸像吃醉一般泛起酡色,身子微颤,气息也随即发抖,一排皓齿叼起紧闭嘴唇,挤笑道:
“急什么。”
“嗯?”冯汉广用鼻息哼出个嗯字来,猛地扯开衣襟,露出片起伏不停的胸膛。
他挑眉向下,心道一个男人,却生得是粉妆玉砌,肤如凝脂,腰姿软得像水,不怪出去要被人认成姑娘。
姚十三沦进股掌之间未露局促,三两下坐起身拉合衣襟,肘搭桌案撑脸缓道:“高德,我试探过几次了。”
第19章 善心军师拾遗孤
“然后呢。”冯汉广贴到他耳边浅声问。
鼻息贴着姚十三的耳根,染出红晕,吹扬碎发缕缕,食饴似的舔上一口,得不到回答。
热流顺脊骨向下,抵在背后,乘在云上,焦躁不可纾解,小将军擒着脖颈忍无可忍地低吼质问:“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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