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捣蛋的男孩散去后四周成了让人浑身发寒的寂静,再见不到半个人影,只有他和怀中嘤嘤啜泣的幼童。
废院里一棵歪脖子的老枯树像个近百老叟一般佝偻着腰垂拉下来,吊挂着许多墨青色不知什么名的爬藤,
树下黢黑潮湿的泥地里密密麻麻爬满了觅食的鬼面蟹,八足上背着的褐红色鬼面口中喋喋发出让人不适的声响。
不是,你小脑袋瓜里想的都是什么鬼东西啊,哪儿见到这么多不伦不类的唬人妖魔?
艾叶嘟囔着往地上看去,泥水自老树根处不断涌出,一条从头部开始被扒开露出绯红皮肉,下半身完好鱼尾的大鱼不停在泥水里扑腾挣扎,
抬头再望枯树上不知何时起栖了只巨大的绿色带翅的虫,口器锋利卷在枝上。
忽是艳阳高照忽而黑云压城,明暗交错间唯有不知何来的滴水声在无限放大。
啪。啪。啪。
“我说。”艾叶拍了拍小顾望舒的脑袋,小声道:“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活命最好听我的。”
“不要。”胸口闷出声带着哭腔的拒绝。
“……”
艾叶怀里抱着哭哭啼啼的小顾望舒,掂了掂身子将他小屁股抬到自己左臂上,好让他能坐得舒服些,自己也能容出一只手来应对意外。
“别怕,你看看我。”
小顾望舒道:“我不看。”
艾叶勉强笑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别扭,救命恩人的面子都不给。”
小顾望舒啜嗫道:神仙的脸、不能看、看了就没了、白求了。”
艾叶:“?”
小顾望舒道:“师父说心诚则灵,我日夜求神拉我出苦海,如今您好不容易来了,我不能看。”
“合着你把我当神仙了?喂,睁眼看看,其实我和你一样是头白发,都是怪胎。”艾叶见那揪着自己衣领的小手越捏越紧,刚觉着可爱得想大笑,心头忽然一痛,牙花再龇不出来了。
此处有我得救是因梦境,而真实中他却祈神无路,咬牙咽气硬挺着活过这么多年,多难受啊。
怀里的小东西镇静了些,一耸一耸的抽噎着,小心谨慎扬起张哭花的小脸,咬着嘴哼唧好半天,才敢试探性眯开条缝。
没有想象中要命的日头,也没有什么神明仙气光晕罩着,只有艾叶的大袖严实遮在头顶替他挡着。
“疼不疼。”艾叶看向他胸口晒成绛红色的皮肤。
小东西摇摇头,又点点头。
嫩乎乎小脸怔了好久,瞪着双水汪汪圆溜溜的浅粉色眼仁盯他的头发。
“给你摸摸。”艾叶低头道:“摸了就得信我。”
小顾望舒呲溜一声吸了吸鼻子,伸出伤痕累累的羸弱小手,认真摸了摸他的头发。
“好软……”
艾叶看着这张圆乎乎水嫩嫩冻得通红的小脸,没忍住笑了出来。
真的很难把现在怀里这个别扭小可爱,和顾望舒那个冷脸嘴硬自闭人联系到一起。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小顾望舒抽抽搭搭的颤着嗓问。
“艾叶。”
“艾哥为什么要帮我。”小顾望舒奶声奶气的问。
艾…艾哥?
艾叶一愣,哄然大笑:“好好好。艾哥,爱哥哥好听,就说你怎么偏觉得我有姓氏?”
小顾望舒眉头一挤,定定看了几会儿:又问:“为什么救我。”
艾叶脚下一麻,隐约觉得这不该是个孩子语气。
“……因为你生得好看,头发也比我白,喜欢。”艾叶应付道。
小顾望舒眼圈骤然变红,鼻子连猛抽了好几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可是我讨厌……呜呜呜……讨厌死了………为什么只有我是白的!呜呜呜呜……”
“如果我,如果不是白的,他们就不会成天欺负我了………”
艾叶太阳穴突地一跳。
从来没碰过凡人幼崽,完全搞不懂怎么去哄孩子啊!
“别……别哭,啊,啊啊啊我们小望舒喜欢吃什么,艾哥去给你找,好不好!”
艾叶疯狂搜刮脑子里所有关于自己还是个小豹子时的记忆,虽然早已已经过了太久太久画面模糊……
他只记得那时候,那风雪极寒之地,寸草不生不见活物的地方,累了饿了,难受的时候,若是兄长带了兔子回来,定会马上止了眼泪开心起来。
“桂花糕……。”
别说这法子还真有点作用,小顾望舒抽抽搭搭的停下哭嚎,暗搓搓地用蚊子大的声回了句。
“桂花糕是个什么东西。哦哦,我好像吃过,在益州吃过。”艾叶随口哄道。
他简单往两边看了几眼,心道顾望舒你个缺德玩意,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大!
该不会是你一肚子坏水,故意保持着个孩童模样来戏弄我?
咳。应该不至于。
“好好好,艾哥这就带你去寻桂花糕啊,你定要搂住我,绝对不能松手!”
艾叶汗毛一立,砰地往后跳了大步,面前轰隆一声炸出几番泥水花!
树上巨虫突然觉醒,几尺长的口器朝他当头劈来。艾叶把顾望舒往怀中推了一把,咬牙在右手心聚出寒气,自泥水中拔出根土色的冰刃,挥掌高速斩断巨虫口器。
巨虫不及尖叫,轰地如刚刚那几个小子一样化作乌烟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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