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熊?”褚涯惊讶地看向沈蜷蜷,“你突然就喜欢上浣熊了?你也没见过它。”
沈蜷蜷像是说悄悄话般道:“它有棕色的皮毛,又黑又圆的眼睛,脑袋上两个小耳朵。”
褚涯默然,这是之前他问自己最喜欢的动物是什么,自己当时给他的回答。
“我最喜欢浣熊,非常非常喜欢它。”
褚涯听出了沈蜷蜷话里的郑重,清楚这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也清楚他是因为自己对浣熊的偏爱,所以也喜欢上了浣熊。
如果沈蜷蜷的量子兽是浣熊当然好了,可他连浣熊都没见过。
“我好喜欢浣熊,它长得那么那么的好看,它的皮毛是棕色的。”沈蜷蜷闭着眼,伸手在空中抚摸着那想象中的浣熊,“它的眼睛又黑又圆,脑袋上还有两个小耳朵。”
褚涯静静地听着,回忆着母亲的那只浣熊,心里不觉又是一阵酸楚。
“……它的毛毛摸着很舒服,一只小耳朵搭在脑袋上,还缺了一条胳膊……”
褚涯倏地回过神,转头看向沈蜷蜷,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把那只断臂小熊抱在怀里,一手捏着它的耳朵,一手在空中画形描摹。
“停下,停。”褚涯连忙去摇沈蜷蜷,“浣熊不是它这样的,你不要乱想。”
“我没有乱想,它可真是个好看的浣熊,它也好喜欢我。”沈蜷蜷依旧挥着胳膊描摹,脸上还带着微笑。
“嗨嗨嗨。”褚涯捏着他的脸摇晃,低声喝道:“别想了,什么熊都别想。”
“好可爱的浣熊。”沈蜷蜷闭着眼吃吃地笑:“哈哈哈,好可爱的浣熊。”
褚涯反应过来他在故意捣乱,便也不再管,只将他的那只手塞进被窝:“快睡觉,既然你喜欢浣熊,明天我就多画几张浣熊,你自己看着那画像去想它。”
褚涯也躺好,掖好被子,沈蜷蜷却又支起脑袋凑到他耳边:“好可爱的浣熊,嘻嘻,好可爱的浣熊,我在说浣熊哟,浣熊哟,我要开始画浣熊了哟。”
褚涯平躺着不理他,他却有完没完地念,还去拨褚涯的眼皮,让他看自己在画浣熊,褚涯便闭着眼伸手去摸床畔。
“好可爱的浣熊……你在找什么?”
褚涯也不做声,缓缓举起一只衣架。
沈蜷蜷便收起了嬉皮笑脸,躺下去缩进被子:“我睡觉了,我睡着了,呼……”
第二天,沈蜷蜷一大早回福利院领取食物。天气不好,深渊里再次下起了雨,原本就低的气温再度降低。褚涯给沈蜷蜷全身裹得像个棉花包子,再穿上雨衣,这才带着他去往福利院。
巷子里的尘土被这段时间的雨水冲刷,显出下方干净的石板地面,轮椅压过浅浅的水层,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孩子,人生就是这样,与其不开心,不如和爷爷一起唱歌晒太阳……爷爷的小车滴滴滴,哒哒哒,滴滴滴……”
沈蜷蜷坐在褚涯身前,不光自己穿着雨衣,还被褚涯的雨衣给罩住。他透过塑料薄膜,视线朦胧地看着外面,嘴里唱着歌,两手也做出开车的动作。
当他察觉到轮椅停下时,还继续开着车,直到发现褚涯迟迟没有动,才仰头去看他。
“怎么不动了呀?怎么不动了?”
褚涯没有回答,只沉默地看着前方,嘴唇紧抿着,双手有些紧张地握着轮椅把手。
沈蜷蜷顺着他视线转头看去,塑料薄膜被雨水浇得更加模糊,但他也看清了远方有一道身影,正从街道另一头朝着他们走来。
沈蜷蜷从未在弥新镇见过其他人,察觉到身后褚涯身体紧绷,便也跟着紧张起来,慢慢撩起雨衣一角,探出头往外看。
那人穿着灰色的长袍,一手打着黑色雨伞,一手拎着个大袋子。沈蜷蜷在看见那灰袍时就惊讶地张开了嘴,待到他越走越近,雨伞下的脸彻底进入视野后,忍不住大叫一声:“院长!”
“哎。”刘院长远远地回应。
“院长。”沈蜷蜷又喊。
刘院长脚没踩稳,差点滑倒,稳住身形后又回道:“哎。”
“院长……”沈蜷蜷两手拢在嘴边。
褚涯回过神,抬手按住了沈蜷蜷:“好了,院长听见了。”
“哦。”
黑狼出现在两人身旁的屋顶,慢慢走向了刘院长。它悄无声息地在水泥砖瓦上行进,爪尖不时闪过一道冷芒。
刘院长已经走到近处,笑着打招呼:“哎呀,可真难找啊,我在前面转悠了一早上,还是听到沈蜷蜷唱歌才发现你们。”
“对呀,我在唱歌呢。”沈蜷蜷笑着伸出手开车:“孩子,人生就是这样,与其不开心,不如和爷爷一起唱歌晒太阳……是听见我唱这个了吗?”
“对,还有滴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中间有个哒哒哒。”
黑狼在墙头上俯下身,作势往下扑。褚涯瞥了它一眼,它接收到褚涯的眼神,便也停下动作,只不耐地甩着脑袋,将脑袋上的水珠甩掉。
“今天雨大,别让孩子在路上折腾,我就把吃的给你们送来了。”刘院长的灰袍下摆全是深色水痕,镜片上也蒙着一层水雾。他很自然地和褚涯说话,仿佛就是在大街上遇到的一个熟人,语气神态里看不出半分异常。
刘院长微俯下身去看被裹在塑料薄膜里的小孩:“沈蜷蜷。”
“哎。”沈蜷蜷脆生生应道。
刘院长举了下手里的袋子:“给你带了大包子。”
“哇,大包子呀,好啊。”
褚涯知道刘院长应该不只是送食物而已,便低声道:“刘院长,这里雨大,您去我家坐坐吧。”
“好,去坐坐。”
第50章
三人进入后院, 沈蜷蜷跑去推开正屋的门,殷勤地道:“院长,这是我和哥哥的家。”
“好好好, 这个家真好。”
刘院长进了屋,环视屋内一周, 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桌上。沈蜷蜷拉着他去沙发坐下,褚涯将电暖炉拎到沙发前, 开到了大档。
“不错,不错, 真不错。”刘院长笑眯眯地道。
沈蜷蜷将自己的钢珠车推了过来:“院长, 这是哥哥给我做的车车。”
“好,这个车车真好。”刘院长夸赞道。
沈蜷蜷又指着挂在门背后的罩衣:“那也是我哥哥给我做的。”
“这个衣服也做得好, 好看,你穿着肯定好看。”
刘院长和沈蜷蜷对话时, 褚涯便取了个干净水杯,倒入热水后递给了刘院长。
黑狼出现在门口,闲散地在屋檐下踱步,但屋内稍有动静, 一双眼便警惕地瞟了进来。
“这个也是哥哥给我做的,他画了好多。”
沈蜷蜷拿过笔记本给刘院长看,刘院长一张一张地翻, 沈蜷蜷就在旁边讲解:“这个是豹……这个是鱼。”
“画得真好。”
“你看这里,这里还有一个。”
……
待两人翻完笔记本,褚涯便让沈蜷蜷去隔壁屋子玩。这段时间经常下雨, 他把隔壁的空屋子收拾了出来, 将沈蜷蜷和黑狼的宝贝箱都放了进去, 还铺了垫子, 沈蜷蜷没法去室外活动的话,就可以在那屋子里骑车玩玩具。
“那你们也去玩吗?”
褚涯回道:“你去玩吧,我和院长说会儿话。”
“那我也要说会儿话。”
刘院长摸摸沈蜷蜷的脑袋,将画册递给他:“我和哥哥有点事,去那边看哥哥的画,如果我们想让你陪着,就会叫你的。”
“哦,好吧。”
两人看着沈蜷蜷出了屋子才回头,刘院长语气温和地问:“褚公子,我其实是想问下,你上次让沈蜷蜷给我带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您别叫我褚公子了,就叫我褚涯吧。”
“好,褚涯,我听了你的话后,云巅再来选人时,我就把孩子藏起来了。只是沈蜷蜷……我没想到他也分化了。”
“是的,他已经分化成了向导。”
刘院长心事重重地道:“这一年,被云巅选走的孩子都失去了联系,听了你让沈蜷蜷转给我的话后,我突然想起来我有次去矿场,无意中听到了几名工人的私下谈话,我当时并没有当真,但现在……”
褚涯注意到他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手抖得水杯都快握不稳,便默默帮他接了过来,放在旁边桌上。
“你知道黑疽病吧?”刘院长突然问。
褚涯怔了下:“知道,不过只是听说过,不清楚这个病症的具体情况。”
刘院长问完这句后便陷入了沉默,褚涯也没有催促,只静静地等着。
“一百多年前的一场病毒,让整个人类差点灭亡,后面发明了一种叫做庚明的针剂,才中止了那场劫难。”
褚涯道:“这个我知道,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才有了哨兵和向导。”
刘院长点点头:“虽然庚明针剂的出现让人类身体里有了抗体,不再会变成丧尸,但病毒始终存在于空气中,并随着时间推移在进行着变异。到了后面,针剂也不能完全抵抗病毒,所以也就有了二十多年前那场瘟疫,也就是黑疽病。”
“说是黑疽,其实和一百年前的情况相似。我们每个人体内都带有病毒,只不过因为个体差异和庚明针剂,有些人只终身携带这种病毒,没有任何异常。但有些人却抗不过去,庚明针剂失效,病毒在体内爆发。”
褚涯凛然:“这个我还没听说过,那意思二十年前也出现了丧尸?”
刘院长摇头:“那倒没有。毕竟每个人在出生时都注射了庚明,多多少少也起了作用,只是会患上黑疽。但虽然不会成为丧尸,也好不到哪儿去,患了黑疽的人无药可医,死得非常痛苦。而因为脑部也被病毒侵袭,到后期也会成为疯子,比起丧尸也好不到哪儿去。”
褚涯敏锐地察觉到了关键点:“您的意思现在还有黑疽?”
刘院长深吸了口气:“二十年前只是一次大爆发,但黑疽其实从未消失过。在克科镇有一家医院,不接受其他病患,只接受黑疽病人。不管是深渊还是云巅,平民抑或高官,只要得了黑疽,都会被送进那座医院。最近两年,那医院的黑疽病人多得都快装不下了。”
“那么……”褚涯感到了一丝紧张。
“云巅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深渊筛选,带走那些进入分化期的人。而矿场至少有三名进入分化期的哨兵向导没有被筛选到,因为每次云巅来人,他们都会找地方藏起来。”
刘院长伸手抹了把脸,声音有些颤抖:“我听到他们说,云巅已经有不少人患上了黑疽,但没有送到克科镇医院去,因为他们可以给自己延缓发病的时间。”
“怎么延缓?和进入分化期的哨兵向导有关吗?”褚涯哑着嗓子问道。
刘院长很轻地点了下头:“据说哨兵向导在进入突破的前一刻,体内会产生一种精神能量,将那种精神能量抽进黑疽病人的身体,可以控制他们的病情。”
褚涯只觉得背心发寒,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那被抽走精神能量的人会怎么样?”
“你觉得会怎么样?”刘院长抬起头,眼睛发红地看着他,“我不是哨兵向导,但你是,你觉得他们的精神能量在突破时被全部抽走,会变成什么样?”
褚涯在脑中想象着那可能的后果,两只垂在身旁的手暗暗攥紧。
“你为什么要沈蜷蜷给我带了那一句话?你都知道些什么?”刘院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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