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褚涯推动轮椅, 绕着文艺中心大楼往上，沈蜷蜷两条腿使劲蹬地，但这是上坡, 他那小车上行一点又开始往下滑。
    “嗨呀, 嗨呀……”
    褚涯道：“小车是不能上楼的, 你把车放下, 自己走。”
    “啊……”沈蜷蜷一刻都舍不得离开钢珠车。
    “好司机不会把车开上楼，会放在停车场。”褚涯道。
    “我，我就是好司机。”沈蜷蜷立即下了车，推着自己的钢珠车问道：“停车场在哪儿？”
    褚涯指着他身旁：“这就是停车场。”
    “哦。”
    沈蜷蜷将小车放在回旋坡道下，迈动两条腿往楼上跑。
    褚涯继续往上，突然神情一凛，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了左方。但视线被墙挡住，他赶紧绕到楼侧，从对面楼的缝隙里看了出去。
    只见弥新镇外的旷野里，出现了一群奔跑的野兽。它们数量众多，体型有大有小，种类也各不相同，相同的却是它们快速奔跑的速度以及一致的前进路线，像是在谁的带领下冲向弥新镇。
    那些野兽外形有些怪异，粗粗一瞥，只看得出有鹿有狼，还有猴，居然还有两只虎豹。它们互为天敌，却汇合在一起，食肉类动物和食草类动物一起朝前奔跑。
    如果说眼前一切已经让褚涯感到震惊，当他看见跑在最前方的那只领队兽时，更是瞳孔骤缩，脸色也瞬间大变。
    那是一头体型大于身后虎豹的狼，通体漆黑，不掺杂一丝杂色。
    ……居然是他的量子兽。
    褚涯终于明白这危险感从何而来。
    他的量子兽居然没在弥新镇里，而是从附近的克科山上带着一群野兽来了，目标就是他和沈蜷蜷。
    褚涯虽然不畏惧黑狼，但很清楚对付不了这成群结队的野兽，得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想起上次躲避搜查时藏身的那个小剧院，那剧院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大门，便立即催促沈蜷蜷：“快，快跑，快上楼去！”
    他用力摇动轮椅，最快速度赶往楼上，沈蜷蜷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紧张地抵住他轮椅往前推。
    “怎么了？我们为什么要跑？”
    “很危险。”
    “怎么很危险？”
    “不跑就要死那么危险。别再问，现在只管跑。”
    沈蜷蜷听命，只用力推动轮椅，嘴里嗨呀嗨呀个不停。
    两人顺着旋转道上到六层时，视野变得开阔，沈蜷蜷便也看见了荒地上的滚滚烟尘，看见了那群卷土而来的野兽。
    沈蜷蜷只见过猫狗，这是第一次看见其他动物，数量还这么多。但这些动物一点都不像猫狗那么吸引他，只让他在震惊之余感到了害怕和恐惧。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不断拍着褚涯的肩，指着那方向：“看，看，大猫大狗。”
    他不知道那些野兽是什么，只能说是大猫大狗。
    兽群的速度太快，两人刚到达八层，它们就已经冲到了弥新镇外，毫无停滞地迅速翻越铁丝网，涌入了弥新镇大街。
    “它们进来了，它们，它们。”看着那些在街上发足奔跑的野兽，沈蜷蜷吓得语无伦次。
    兽群径直奔向了文化中心方向，有些跃上了屋顶，一路飞速纵跃。褚涯奋力推动轮椅，眼睛投向栏外，和兽群最前方的黑狼对上了视线。
    黑狼缓缓停下脚步，站在一栋平房屋顶，身旁飞掠过两三只豺，它却只一动不动地仰头看着褚涯，那双绿色眼瞳里满满都是恶意。
    褚涯也一直看着它，不断后移的铁栏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变幻的光线，让他此刻看上去也冰冷森然。
    “吼……”黑狼仰头发出一声长啸，所有野兽都奔向了文化中心大楼。虎豹野鹿之类顺着旋转道往上冲，猴子则直接抓着窗棂铁栏往楼上攀爬。
    褚涯两人刚到十层，一只猴子便已跃过扶栏扑了上来。沈蜷蜷正奋力推车，听到动静后转头，骇得大叫出声：“大猫！！！”
    那猴子虽然外形似猴，却生着两根长长的尖牙，身体上还覆着一层细鳞，眼球浓黑，扑来时带着一股腥臭的风。
    眼看它的两只尖爪就要碰到沈蜷蜷，褚涯倏地将人拉开，再一拳挥了上去。
    他拳头击中了猴子的面部，猴子尖爪在轮椅后背的金属支架上磨出刺耳声响，接着倒退飞出，掠过更低的围栏飞向了楼外。
    但它一把抓住楼外的栏杆，翻身又跳进回旋梯，嘴里发出尖锐的嘶鸣。褚涯却已趁这时间，拉着沈蜷蜷冲进了小剧院的大门。
    “到我背后去！”
    褚涯一声大喝，便去关剧院大门。
    这是一扇金属滑动门，因为常年敞开，槽条里全是积灰，布满锈迹的门扇都和地面连在了一起。褚涯用力时，锈块大片掉落，门槽里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沈蜷蜷也帮着推，闭着眼蹬着脚。眼看门扇就要关合，一只猴爪却从缝隙里探入，差点抓着褚涯的衣襟。
    褚涯这些天寻遍了各个商铺，也在厨具店里找到了合适的水果刀。他将刀尖打磨尖利，便做出了一把匕首。
    他握着匕首用力刺向猴爪，同时喝道：“关门，快关门。”
    “我在，在关。”沈蜷蜷还在全力推门，只从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猴子抓住门不松，褚涯连续刺落。猴子吃痛，终于缩回了爪子，金属门也在沈蜷蜷的用力下咣当关合。
    砰砰！
    厚重的金属门响起连续撞击声，门板上的灰土和锈块不断掉落。现在屋内光线黑了下来，褚涯摸到门锁，咔哒一声反锁上。
    “沈喵喵！”黑暗里，沈蜷蜷的声音充满恐慌。
    “我在。”
    一只小手摸到了褚涯的胳膊，接着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沈喵喵。”
    褚涯将沈蜷蜷拉到自己轮椅上坐下：“没事的，现在没事了。”
    门扇还被撞击着，每响起一声，褚涯就感觉到怀里的小孩哆嗦一次。
    “这些大猫大狗是要咬死我们，吃了我们吗？”沈蜷蜷说话都发着颤。
    “它们不是大猫大狗，是你没有见过的野兽。”褚涯想到刚才那只猴子的模样，觉得它应该是变异种。
    他以前只知道变异种，但没有见过。变异种是多年前遭受病毒污染的动物变种，凶残嗜杀，经过军队的数次清理，将它们都驱赶去了那些崇山峻岭之中。他从小生活在云巅，已经忘记克科山离这里并不远，而山里有着数不胜数的变异种。
    “它们会冲进来吗？会不会冲进来？”沈蜷蜷继续问。
    “没事，它们进不来，被门关在外面了。”
    褚涯安慰着沈蜷蜷，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他不清楚这门能不能扛住野兽的冲撞，只听着那一声连接一声的撞击里，混杂着野兽的凶残咆哮。
    “我不喜欢它们，一点都不喜欢。”沈蜷蜷转头，将脸埋在褚涯怀里，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我们能不能走？我们能不能离开这儿？我不想在这儿。”
    褚涯回忆上次躲在剧院里的情景，记得前方有个表演台，幕布后似乎还有另外的空间，便转动轮椅，顺着走道朝那方向而去。
    “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找找有没有其他可以藏着的地方。”
    “不能离开吗？”
    “暂时不能。”褚涯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推动轮椅，没法判断前方有没有路，便对沈蜷蜷道：“你下来带路好不好？试着走慢一点。”
    沈蜷蜷立即往褚涯怀里缩，又转身搂住他。
    褚涯没有勉强他，只继续往前推轮椅，但立即就遇到一层小台阶，轮椅颠簸着往左歪斜，多亏抓住旁边的座椅才没有倾翻。
    沈蜷蜷便从他怀里溜下了地，小声道：“我来带路吧。”
    沈蜷蜷抓紧轮椅扶手，一只脚向前探出，在地面轻点试探，觉得前方是平坦的才跨出一步。
    褚涯知道那扇门虽然能挡住野兽，却挡不住量子兽，黑狼随时都可能出现在身旁，所以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前面是路，没有台阶，走，走……”四周一片黑暗，耳边是连续不断的铁门撞击声和野兽咆哮，沈蜷蜷只紧紧抓着轮椅扶手，用发颤的声音不断说着：“走，这里可以走。沈喵喵，你还在吗？你在不在？”
    “我在。”褚涯应声。
    “咦？这里好像没有路了……哦，路往这边拐了。”
    沈蜷蜷话音刚落，左边突然光亮大盛，原来墙上还有一扇不被察觉的小铁门，现在门扇洞开，黑狼已经扑进了半个身体。
    褚涯被陡然亮起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只一把将沈蜷蜷拖后半步，凭感觉向那方向击出一拳。
    随着一声拳头撞击的沉闷声响，他紧跟着朝那里再刺出一刀。
    这一下没有刺中，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腕便被两排利齿咬住，黑狼的尖牙没入皮肉。
    “吼！”
    褚涯刚感觉到手腕处蔓延的疼痛，黑狼却已松开了牙，还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
    黑狼掉落在墙外，褚涯赶紧将小铁门关上，反锁，黑狼这又才站起身扑上来，将金属门撞出几声重响。
    黑狼的奇怪反应，让褚涯脑中突然冒出个念头，觉得黑狼那一口咬中的不光是他，还有它自己。
    他心头的诧异只一闪而过，便对沈蜷蜷道：“走吧。”
    “怎么了？怎么了？”沈蜷蜷刚才也被晃得睁不开眼，不知道刚才那瞬间发生了什么，只惊慌地问。
    褚涯忍住手腕的痛道：“没事，继续走……等等。”
    两人继续摸黑往前，兽群撞门的声音却突然停下，沈蜷蜷有些惊诧地问：“它们是走了吗？”
    “没有。”
    两人摸索着进入了舞台旁的一条通道，褚涯触摸身旁墙壁，抓住一块绒布往旁掀开，光线顿时洒落进屋。
    褚涯闭了闭眼后再睁开，发现这是一个位于舞台右侧的小房间。
    房间很窄，只有一扇玻璃尽碎的小窗，被环绕向上的旋转梯挡住大半，只露出了窗户顶端和下方各一小部分。
    褚涯知道那露出的窗户空隙太小，他和沈蜷蜷钻不出去，而且就算出去了也会被发现，到时候比困在这里更加危险。
    “你的手怎么了？在流血呀！”
    沈蜷蜷看见褚涯手背上有两道血痕，顺着苍白修长的手指往地上滴落，吓得脸色都变了。
    褚涯抬起手，看见手腕上方的小臂上多了两处咬伤，面积不大，但挺深，鲜血还在往外淌。
    “哎呀，你疼不疼？是不是很疼？”沈蜷蜷紧张得不行，伸手就想去摸。
    “别碰，会感染。”褚涯转过身，从衣兜里掏出手帕去缠伤口：“没事，不疼。”
    “你是被刚才那个，那个，那个……”
    “猴子。”
    “被那个猴子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