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涯头也不抬地回:“我在看大花脸。”
    “什么大花脸?”沈蜷蜷慢慢挪了过来,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褚涯将镜子对着他,再迅捷出手逮住人,一把拖了过来。
    沈蜷蜷立即就要挣扎,褚涯适时发出一声痛呼:“……额。”
    沈蜷蜷不敢再动,冷毛巾就盖上了他的脸。
    “啊……”沈蜷蜷不断发出惨叫,左右扭着脑袋想躲开毛巾,但到底还是没有用力挣扎,被褚涯将脸洗得干干净净。
    褚涯又把他过长的棉衣袖管挽上去,抓住那两只想要溜走的小手伸到水龙头下,再抹上香皂仔细搓洗。
    沈蜷蜷委委屈屈地问:“沈喵喵,你不要当管理了好不好?好不好?”
    “没办法,我本来就是管理,就像你不想当小班生,那可能吗?”褚涯捡起一把还保留了几根刘海的牙刷,将他的每个指甲缝都刷了一遍。
    两人洗漱完毕,褚涯用大塑料袋装了两袋水,分别挂在推车扶手的左右两边,这才动身回垃圾场。
    原本他并不想回那破屋子里去,哪怕就住这小院也比那铁皮屋强。但云拓来接他,肯定是在垃圾场附近找人,他担心若是住在这里,会让云拓找不着。
    沈蜷蜷被强行洗了手和脸,有些不太高兴,推着推车时也不吭声。但在经过面包房外的长椅时,他还是跑过去坐下,嘟嘟囔囔地背台词唱歌。
    “孩子,人生就是这样,与其不开心,不如和爷爷一起唱歌晒太阳。”他沉着脸伸手转动方向盘,“爷爷的小车滴滴滴,哒哒哒,滴滴滴……”
    褚涯依旧耐心等着,安静地坐在推车上。等沈蜷蜷表演完那一整段后回来,再一起往垃圾场走。
    回到铁皮屋,褚涯环视一周,抖开一只崭新的编织袋,开始收捡满屋的垃圾。
    “为什么要把这些宝贝都装起来?”沈蜷蜷有些警惕地问。
    褚涯用两根指尖捻起一只彩袜丢进编织袋:“我们住的地方太小了,它们会特别委屈,让它们去住隔壁的大房子。”
    “可是我们16号宿舍也住了好多小孩,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褚涯问:“我们这是几号宿舍?”
    沈蜷蜷胡乱回道:“是我的办公室,也是一二三宿舍。”
    “一二三宿舍就只有我们俩,它们是隔壁三二一宿舍的。每个人都要回自己宿舍,不能乱住。你放心,我们住得很近,你随时可以去隔壁找它们玩。”
    褚涯的神情和语气一直都那么清冷平淡,却无比让人信服。沈蜷蜷没有再说什么,嘟着嘴看了一会儿后,也开始帮他收拾东西。
    褚涯并没有将屋内所有废品都清理掉,留下了诸如塑料桶、杯子、盆之类的物品,一起搁在了墙角。
    也给沈蜷蜷留了玩具,比如那个断臂秃毛的玩偶小熊。
    他不方便弯腰,地上和床下由沈蜷蜷负责。屋子虽然小,东西却很多,编织袋装不下了,就放在推车上往隔壁屋里运。
    第28章
    两人来回了四趟, 终于清理好屋子,沈蜷蜷脱掉鞋和外套爬上床,在褚涯的指挥下, 将在超市里找到的棉被铺好。
    “好软,好软……”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铁皮屋内总算不像个垃圾堆, 但褚涯这时也精疲力尽,断骨处一阵阵作痛。他吃了一次药, 关好门上床,沈蜷蜷来帮忙, 抱住他双脚小心地挪。
    “痛不痛?”沈蜷蜷一边移动一边问。
    “不痛。”
    “痛不痛?”
    “不痛。”
    “我很轻很轻地放。痛不痛?”
    “不痛。”
    两人终于躺下, 沈蜷蜷却毫无睡意,只在床上翻来翻去, 不断说着话。
    “这个床怪怪的,睡起来好怪。”
    “怎么怪了?”
    “好软, 我怕睡着睡着,就掉到地上去了。”
    “不会的,你摸摸床垫下面,床板很硬。”
    “哦, 是哦。沈喵喵,你关了门,屋里就好黑啊, 但是我一点都不怕。”
    “嗯。”褚涯一只手枕在头下,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屋顶。
    “被子里好暖和,你摸下我的手, 热的。”
    “嗯。”
    ……
    沈蜷蜷渐渐没有再翻身, 声音也越来越含混。褚涯一动不动地躺着, 听到他在小声嘟囔:“沈喵喵, 我会好好养着你的……你不要跑,不要钻洞跑掉……”
    铁皮屋里终于安静,只有沈蜷蜷绵长均匀的鼻息声。褚涯在这样的黑夜里想念着父母,维持了一天的平静终于散去,悲伤重新涌了上来,泪水无声无息地往下淌。
    你在伤心什么?他们根本就没事,顾麟的话你也信吗?
    你不能哭,妈妈说你心思敏感,画画时画得不满意都会哭。你不能再哭了,你得扛住,就像爸爸那样,什么事都能扛过去。
    褚涯在心里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终于止住眼泪,逐渐平静下来。他吃的消炎药可能有一点镇定作用,也逐渐陷入了迷蒙中。
    他感觉到自己在发足奔跑,身形起伏纵跃,冷风在耳边发出呼啸厉声。他睁开眼,投进视野的并不是那间铁皮小屋,而是一片广阔荒野。
    虽然已是漆黑深夜,他却能看得清清楚楚,微微俯下头时,看见不断后掠的荒地,以及正在奔跑的,生着黑色皮毛的强壮前肢。
    他心头涌动着愤怒,只想着要撕碎什么。冷风吹透他厚重的皮毛,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犹如一把扇火的扇,反而让他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快要点燃躯壳,将这片荒野烧毁殆尽。
    他一路奔跑,看见了前方的起重机和吊车。他喘着粗气停下脚步,在黑暗里慢慢靠近其中一座铁皮屋。
    他躲在铁皮屋的阴影里,看见两名工人正小声交谈着往这边走。随着他们越来越近,他脑中突然升起一个强烈而疯狂的念头:
    将他们咬死,全都咬死,吸干他们的血,撕咬他们的皮肉,让他们挣扎着发出垂死的惨嚎……
    褚涯想到那滚烫的血就要流经食管,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地叫嚣,催着他快扑上去,快露出锋利的獠牙,咬断他们的喉咙。
    但他又是如此的清醒,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想法,这肯定是在做梦。眼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俯下身体,后肢绷紧就要扑出,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醒来,快醒,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快醒……
    “矿场今天出了五吨,还行,明天就能完成任务。”
    “希望明天别这么冷,今天干活儿的时候手发僵,差点搞翻燃料桶。”
    “那得当心点,别把桶打翻了,那大家就白干了。”
    说完的人突然顿住脚步:“哎,你有没有看到那屋子旁边本来有团黑影,我以为是石头,但是突然就没见了。”
    “没注意,你是眼花了吧?”
    “应该是眼花了。”
    褚涯和内心的暴戾争斗拉扯,终于成功挣脱。他能感觉到自己瞬间消散,继而回到了另一个空间。
    脑中之所以蹦出‘回’这个字,是因为他又飘入了那个充满黑色龙卷风和碎石的残破世界,看见了那只黑色的野兽。
    而这个诡异空间却不会让他感觉到恐惧,只有一种回到故地后却物是人非的惊讶和难过。
    他这次看清了,那野兽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狼。
    黑狼立在悬浮的石块上,毛发在风中漂浮,一双幽绿的兽瞳里全是阴狠和凶戾。
    褚涯神情平静地和它遥遥对视着。
    黑狼爪子不耐地刨动着身下石块,像是非常渴望穿破飓风的屏障,直到身旁出现了一道亮隙,它才欣喜地低吼了一声,转身扑了进去……
    褚涯这次感觉到身下柔软的床铺,听到了沈蜷蜷的鼻息声,缓缓吐了口气。
    他刚看见过矿场,又看见了那只伫立在龙卷风里的黑狼,原来真的都是在做梦。
    不对!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杀意。
    这杀意如此清晰,且近在咫尺,就来自于床边空地,目标是正在酣睡的沈蜷蜷。
    下一秒,躺在床上的少年倏地睁开了眼,那眼里没有半分睡意,只有锋利森寒。他没有半分耽搁地坐起身,突然朝着身侧的那团黑暗凶猛出拳。
    褚涯现在没有考虑其他,这一拳也用上了全力,只听见一声沉闷的重响,他的拳头落在了坚实的物体上。
    砰!
    而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探向枕头,拔出藏在下面的匕首,直直照着前方的黑暗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前后不超过两秒,但他的匕首却刺了个空,那东西已经不在面前。
    褚涯坐在床上没有动,既没有防御也没有寻找。他脑中有个奇怪却强烈的感觉,那是他刚看见过的黑狼,而且现在已经没在这屋子里了。
    虽然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但就是非常笃定。
    沈蜷蜷并没有被吵醒,只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地念着什么,接着又沉沉睡去。
    褚涯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
    他为什么总是会在那个奇怪空间里看见那只黑狼?
    他之前在弥新镇的大街上,像一只野兽似的追逐沈蜷蜷,原本以为那是哨兵感知力给他造成的错觉,但今晚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难道他的确附身在一只野兽身上,企图攻击沈蜷蜷和矿场工人?
    会是那只黑狼吗?是自己的精神力侵入了野兽大脑?
    但它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呢?
    ……它的表现就像一只量子兽。
    褚涯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的量子兽也是狼,会不会——
    不不不,那不可能。
    他瞬间又推翻了这个荒谬的猜想。
    虽然他精神域受损,但他见过自己的量子兽,那是一只通体银白的狼。
    他在军校就学习过哨向知识,知道就算哨兵向导的精神域损伤,他们量子兽的外形也不会改变。
    但是……它们都是狼,颜色改变算不算外形?
    褚涯重新躺了下去,又试着进入自己的精神域,但除了给脑中带来一阵剧痛,依旧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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