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摆放的是图纸, 上头画的乃是详细的京城布局。这等东西很是机密,寻常人见不得。单腾凑了过去, 发现这张图纸竟然详细到每个商铺名字都写上了。
“大人,这个图纸好详细啊, ”单腾越看越觉得,这不像是衙门里的东西。因着上头有几家新铺子,是上个月才开张的。
而衙门的图纸每一年才重新画一次,这张明显是新画的。
“嗯,”苏子烨没抬头,道:“这是我自己画的。”
“啊?”
单腾都懵了,这是苏大人自己画的?
这么大的地图,这么详细的标注,都是大人自己画的?登时,单腾看向苏子烨的眼神里更加崇拜了,只差溢美之词脱口而出了。
苏子烨浅啜了一口茶水,温热的气萦绕在他眼前,将青年的眼神掩住,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不过单腾有一种直觉,苏大人心里有事。
。
城门大开,这件事是一把双刃剑。
一方面恢复如常,百姓们继续过自己的日子,而另一方面,乱党们也可趁着此时机出城,逃之夭夭。
谢府书房里,谢老爷正在提笔作画,房门被敲响,是谢夫人进来了,手里还端着茶壶。
“刚煮好的茶,没放花蜜。”
有句话叫物以类聚,很多人觉得夫妻之间生活习性和性子也是相像的,但谢夫人和谢老爷却完全不是。
谢老爷不喜甜,谢夫人却是离不得甜,就连喝茶都要放花蜜。性子也是南辕北辙,一个明艳骄纵的大小姐,一个沉默寡言的穷书生。
但这样两个不同喜好的人能携手走了十几年,足以说明伉俪情深。
“嗯,”谢老爷放下笔,净手后亲自给夫人倒了茶水,见她面色带着担忧,他宽慰道:
“是担心淮儿吗?他年轻伤势好的快,再者,男孩子身上留下伤疤很正常,不算坏事。”
颜淮已经醒了,只不过身上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幸好不耽误写字,要不然以颜淮的性子,定会带伤温书。
谢夫人叹了口气,道:“不是这个事,是颜淮和楚桃的事。”
谢老爷的手顿了顿,道:“孩子们的事情,便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强扭的瓜不甜。”
去年的时候,夫人就和他说过楚桃对颜淮有意思。谢老爷觉得婚姻虽说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两情相悦是最为重要的,因此他让夫人放手不必约束。
谢夫人确实不管,但她心里其实十分属意楚桃。无关身份,就是喜欢这样鲜活可爱的小姑娘。
认真说起来,颜淮的性子和他爹年轻时一样,都如木头似的,像是怎么也走不进他的内心。
“我就是怕楚桃追着他这么久得不到回应而放弃,而淮儿还不知情为何物,到时候二人都后悔。”
谢夫人说着说着,就想到了大儿子苏子烨。
“你有没有觉得琳琅好似和武侯府的关系不太一样?不对,现在不是侯府,是国公府了。”
那日他们虽然在马车上,但谢夫人撩开帘子看见了老侯爷保护琳琅的一幕。她也是有孩子的人,能看出老侯爷像是守护后辈一样对待琳琅。
但之前苏子烨全数和父母交代过,说琳琅曾和他一样,都被坏人抓走过,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当上了锦衣卫,又变成了苏子烨的侍女。
身份不身份的,谢夫人不在乎,但总是要了解一番才是。
谢老爷嗯了一声:“言之有理,确实不太对,不过琳琅不说,我们也不好过问。”
谢夫人瞪了他一眼:“敢情你没看出你儿子的那点心思?惦记人家小姑娘许久了!眼看着烨儿的年纪也到了,若是顺利明年就让他们成婚。婚房早就准备好了,还有聘礼等东西这些年我也准备的差不离,就等俩人传来好消息。”
“琳琅姑娘,不像是对他有什么想法。”谢老爷实话实说道。
谢夫人更不乐意了,直接起身没好气的道:
“看你的书去吧!什么都不知道!”
“夫人,夫人别生气……”
。
谢莹莹和楚桃路过的时候便听见爹爹哄娘亲的求饶声,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
楚桃则是颇为艳羡的朝着书房看了一眼,低声和谢莹莹道:
“你爹娘感情真好。”
谢老爷虽然也高冷,但比颜淮强多了,颜淮就是个冰块,怎么也捂不热。
俩人边往颜淮院子方向走,谢莹莹边回道:“老一辈感情甚笃,你爹娘不也是嘛。”
当年楚桃的母亲可是嫁过人的,且夫君没了,落下个克夫的骂名。京城里的人敬着她是皇亲国戚,倒也不敢说什么,但却无人上门提亲。
直到楚桃的父亲,那位西国的小皇子来了大显,对宴席上的美艳女子一见钟情,开始漫漫追妻路。
最后终成眷侣,成就一段佳缘。
楚桃点头又摇头:“我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从来不藏着掖着,他高兴就说高兴,不高兴就说不高兴,这是西国人的坦率性子使然,不像大显人,总是端着。”
得了,听到这谢莹莹自然是知道楚桃所说这个“端着”的人,是谁了。
还能是谁,当然是她二哥颜淮了。
不过谢莹莹得为亲哥说句公道话,她道:“他不是端着,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怒不形于色,唔,或者说,他就是这样的冰块脸,并不是针对任何人,平日里和家人也是如此。”
“我知道,”楚桃垂下眸子,嘟嘴道:“我又不是刚认识他,自然知道他的性子就是这样。”
楚桃眼睛转了一下,嘴硬的道:“他什么样和我无关,反正……反正我也不在乎。”
谢莹莹无语望天。
真的不在乎就不会眼巴巴的天天来了,虽然美曰其名找她玩,但每次都会来探望二哥。
罢了,俩人的事儿她一个当妹妹的不好插手。
没走几步,便到了颜淮的院子。小厮们迎着二人进去,帘子放下,隔绝室外的寒冷。屋里有一股浓重的汤药味,刺的楚桃皱起眉头。
太难闻了。
“少爷,小姐和县主来了。”小厮进入内室禀告后,就听见颜淮略带沙哑的声音。
“上茶。”
“是。”
谢莹莹倒是能毫无负担的从外室进入到内室,但楚桃下定决心不想追着颜淮跑了,便守礼的在外室坐着,低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屏风后传来兄妹俩的对话。
“二哥,你好些没?昨晚不是说头痛吗?”
“嗯,”颜淮的声音淡淡的,“好多了,不必担忧。”
谢莹莹惊呼:“二哥,盆里怎么这么多血!”
“方才在换药。”他轻声答道。
楚桃抬起头朝着屏风后望过去,可惜,什么都瞧不见。
换药了?很多血?
楚桃努力嗅了嗅,没闻到空气里的血腥气。也是,他在内室换的,外室当然闻不到了。
越想,楚桃脑子里就越多血腥的画面,她咬了一下嘴唇,终究还是站起身了。
正好,内室的谢莹莹和颜淮道:“楚桃也来了,在外面呢,我叫她过来。”
说话间,谢莹莹已经走出来了,直接拉着楚桃的手往内室去。
进入之后,果真能闻到血味,楚桃下意识的朝着颜淮看过去。
像颜淮这样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正是喜欢鲜亮颜色的时候,不过颜淮格外不同,他总是喜欢穿着青色一类的衣裳,瞧着比跳脱的少年沉稳不少。
床帐也是天青色的,他就靠在床榻旁,显的他脸色格外的白,是那种带着病态的惨白。
不过他的眸子依旧黑黝黝的,神色如常的和她对视上,喊了一声县主。
楚桃垂下眸子,心想即便是病中,他也是这般守礼。于是楚桃也不看他了,只客气的询问几句。
谢莹莹越听越不对,总觉得这俩人怪怪的,尤其是没过一会,楚桃竟然说:“不打扰你休息,我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啊?楚桃不是日日都来看二哥吗?
还有,她何时这般客气了,之前不是都叫淮哥哥吗?
直到楚桃走了,谢莹莹也没回过神来。还是颜淮咳了一声,提醒道:
“莹莹,去送客人。”
“哦哦,好的二哥,那我先走了,晚上再过来。”说完,谢莹莹就提着裙摆追人去了。
待房门关上,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侍候的小厮走过来弯腰端那盆血水,问了一句:
“少爷,现在可以倒了吧?”
。
谢莹莹出门送楚桃,眼看着她上了马车之后,才准备转身回府。只是余光瞥见有另外一辆马车来了,她转过头定睛一看,赶车的是衙门中人。
自打那日大乱之后,苏子烨便一直在衙门,没回来过府里。几个孩子相处的好,谢莹莹自然也是担心这个大哥的,生怕脾胃不好的他不记得好好吃饭。
“大哥,”谢莹莹对着下马车的苏子烨甜甜的说话,凑过去想要帮忙拎东西。
“我拿就好,”苏子烨朝着妹妹笑了,见她穿的单薄,关切的道:“怎么没多穿一件衣裳,冷了吧?”
谢莹莹笑嘻嘻的摇头:“不冷,走,大哥快进门。”
话虽这样说,谢莹莹的目光却是盯着车帘子,见没有动静。苏子烨了然,温声道:
“她和飞扬有事,没回来。”
“哦,”谢莹莹隐隐闪过失望,不过很快振奋起来,“大哥,晚上回家吃饭吧,我瞧你好像瘦了,得多进补才是。”
“嗯。”
此时才还未到用午膳的时候,但谢夫人已经叫厨房将老母鸡炖上了,还放了不少珍贵的人参。
“你看你,这才几日,怎么清瘦了不少,”谢夫人嘴上埋怨,手上却是将一蛊糖水递给了苏子烨。
苏子烨温和的笑了,顺从的喝下,让母亲安心。
“母亲,二弟的伤势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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