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嘴巴刚一张开,病房门便被推开来,紧接着几道脚步声响起——
陆途宽厚有力的手掌按压在了宸昇的肩膀上,按理说他们二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死敌,但却没有半点龃龉,他嗓音低沉很淡,“休息一下。”
一直以来都仿佛雕塑一般的宸昇,竟然难得动了动,先是肩膀轻轻一颤,随后他僵硬而缓慢地转头看来——
就在陆途身后,站着他自己七十岁的母亲、还有任晨雨他妈以及晟嘉鸣他妈。
这些母亲们阶级不同、家庭背景也迥然不同、连神态表情都各自殊异,但却能从她们身上感受到一股独有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力量。
陆途露出一个坚定沉稳的眼神,淡淡点一下头,“出来。”
宸昇大概是有些懵,他足足反应了七八秒钟,最终……他将眼神投射向了病床上的苏星禹,眸底满是不忍以及难以言喻的心碎。
“小宸啊……”任晨雨他妈,这个热心肠的中年大姨缓缓走上前,夹着自己的一惯生猛的大嗓门,硬憋出一副柔肠来,“你先去休息一下,吃个饭、睡一睡……这里就先交给我们。”
宸昇动作僵硬迟缓,明显还有些犹疑,但任晨雨他妈已经不由分说,直接将人搀起来,“走了走了——人是铁饭是钢,哪能一顿饭都不吃呢?”
陆途也转身朝着门外走去,祁骁也打算走,但在犹豫了一瞬后,缓缓蹭到了宸昇身边,假装施舍一般问道,“用我扶你吗——”
宸昇略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大概又以为这是什么新型挑衅。
祁骁顿时“切”了一声,没想到这混蛋竟然特么不识好人心——
熟料,在他们都走出病房之后,宸昇转身回望了一眼,不知是怅惘还是有几分说不清楚的情绪,只听他淡淡开口,“我……要是有妈妈就好了。”
是不是这样……多少也能分给苏星禹些许母爱?
没想到,祁骁听了这话也仿佛瞬间噎住,他哑然了好半晌,忽然缓缓露出了个艰涩无比的苦笑,“我倒是还有妈……但她一直觉得我丢了她的脸面……”
原生家庭简直就是不能揭开的伤疤,甭管是谁,都真是一揭一个不吱声——
他伸出手掌,笼罩在自己的酸痛眼眶上,从喉咙深处极其痛苦、深长地缓缓叹出了一口气,“哎……”
没想到他们两人,此时竟真如同难兄难弟了一般。
……这特么可真是上哪说理去?
而就在病房当中,三位年龄不同、性格迥异的妈妈们,她们围坐在了病床边。
任晨雨他妈先是带有几分心痛般,摸了两下苏星禹的脸颊。她想给予这可怜孩子些许母爱,但却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没忍住剖白自己的真心。
她眼眶发红、却又带有几分幸福,轻轻笑了,“妈妈怀上你的时候……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个小小人儿,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会有怎样的幸福美好一生?”
“怀孕九个月,妈妈一直都天南海北两头跑货,正值下海热潮,大家做生意都是在抢时间——”
“你一生下来就小小的,身体弱,医生说给你吃点好奶粉,兴许能够养活……”
任晨雨他妈的嗓音忽然哽咽了,仿佛倾吐自己的深深悔意,“是妈妈没给你一副好身体……妈妈当时就想——只要你能平安健康长大,妈妈就什么都不求了。”
病房当中沉默了几个呼吸后,晟嘉鸣他妈忽然嘴唇一动,冰冷镜片一丝不苟地折射出眼角湿润,但外表看上去,她仍然古板森严,“你上小学就好动……那时候妈妈天天教训你。身为教师的职业病,看谁家孩子都想要教育两句……”
“你明明体育特长那么优秀、是个那么阳光开朗的孩子……妈妈却觉得你一直都在给我丢脸……”
“儿子……”晟嘉鸣他妈已经通红了眼眶,一惯沙哑尖锐的嗓音都软了下来,“妈妈不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只是因为妈妈自己无能、将我的妄想、家庭的重担……全都压在了你的身上。”
“——你一直都是一个顶天立地、有担当、又阳光般灿烂温柔的孩子。”
年逾七十的李女士倒是情绪稳定,她伸出干瘦但修长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苏星禹的胸口,嗓音低柔,“孩子——”
“妈妈是主动选择成为一个妈妈的。虽然我和你父亲感情深厚,但并非首因、不受他人左右,也并非规训逼使——”
“是因为这个世界我已经历了几十年,风云变幻、是非参半——”
“我已有力量、亦有智慧与胆识。”李女士说这话依然温柔,但那双黑沉眼眸,却彰显着极致的沧桑冷静。
“我是一片滋养孕育的厚土,你足以在我的山峦躯体间,走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而此间天大地大,草长莺飞、风声浩浩。”
“所到之处,皆是我身为人母的慈悲与目光。”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比起被逼疯的母亲,更应该讨论的是“消失”的父亲。
作为孩子,不要尝试“拯救”父母,将他们的人生课题归还给他们自己。
去见天地、见众生,最终回归到见自己——
真诚祝愿,每一位看到这里的您,能够收获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对于我个人来说,自由是最宝贵的,所以将我最宝贵的东西,分享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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