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宋老爷子最得意的大徒弟宋怀仁在被裴宴打击后一蹶不振,现在还疯疯癫癫。
宋家现在这个情况,就好像站在悬崖上, 明眼人都知道就要一泻千里。
宋家出事是下半年的事,宋老爷子从icu出来后勉强去了店里几次,明面上依旧是大厨。加上还有个二徒弟在撑着,
今年或许还能勉强保住梅林三星, 但这恐怕就是宋家最后的辉煌了。
再过一年,别说是五大家,一流厨艺世家的位置恐怕都保不住。
圈里不少人都提前替这个曾经辉煌过的厨艺世家叹息起来。
没想到这一届, 宋家倒是不出所料摇摇欲坠苟住了最后的辉煌,而所有人都以为很稳的邵家却落下三星。
换做往届, 到这时候会场众人都该各回各家,现在却不约而同留在原地,搜罗网上消息。
还有机灵的人过来沈家这边打听。
五大家并非个个交好,大多是点头之交。
但沈老爷子从前跟邵老爷子的确有些私交,虽说这几年没看到什么动态,但老交情理应在的。
实在不行,不还有那位小裴总,据说她的二厨里面,就有个她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来的邵家人。
周围一片嘈杂。
裴宴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然而比起其他人,她跟邵清和熟识,知道更多内情,瞬间意识到什么。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微信。
她打开来,是邵清和发过来的。
看到内容,裴宴并未惊讶,只觉得“果然”。
邵清和说,他大爷爷,也就是邵老爷子的老管家通知他。
邵老爷子病危了。
裴宴久久看着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跟裴珠回到沈家的时候,邵老爷子的情况恐怕已经很不好了。
因此,裴宴并没有通过沈老爷子见过邵老爷子,甚至很少听他提起这位故交。
记忆中只有一次,向婉给裴珠买了杏花图样的旗袍,忽然想起来什么般,提到邵老爷子,说很久未见到邵先生了。
邵老爷子比沈老爷子要年长十几岁,沈老爷子说:“之前联系他,说现在身体不好,不方便拜访。”
向婉叹息道:“还有人说邵先生脑子也不大好使了,哎,年纪大了就是这样。”
沈老爷子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也并未说话。
裴宴当时就想,会不会沈老爷子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到底是一手建造起沈氏集团的人,她一直知道这位外公并不是简单的。
不过裴宴并未去跟沈老爷子确认。
邵清和曾跟她说过,他太爷爷是个极其温和,极其体面的人。
这样的人,恐怕是不愿意让他人知道自己患了老年痴呆,失去自理能力,像空壳一样痴痴傻傻的。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目光跟沈老爷子对上。
此刻,他们都并未掩饰脑海中的想法,于是裴宴在沈老爷子眼中,看到了相似的念头。
沈老爷子淡淡应付过那几个过来打听的,问裴宴:“邵家那孩子联系你了?”
裴宴点头。
随后又摇了摇头。
点头是确认沈老爷子的问题,而摇头则是回答他没说出口的问题。
沈老爷子冷硬的脸上,短暂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裴宴盯着手机看了一会,说:“我去给邵清和打个电话。”
她跟邵清和也算朝夕相处了两三年,对他十足了解。
邵清和厌恶邵家,不愿跟这些人车上一丝一毫的联系,然而在邵家这么一个大染缸里,唯独邵老爷子,他是不恨的。
邵老爷子并未,他多半会去医院。
而这会,邵老爷子门口恐怕挤满了准备等遗嘱的邵家人。
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裴宴心想,只趁着邵清和还没上飞机先劝两句,好歹别打起来。
邵清和是在观看仪式录屏的时候,接到电话的。
这算是南金玉的新传统,到仪式的时间,大家都顾不得下班,凑在一块疯狂刷手机关注网上消息。
除去最重要的切身相关的燕京会场,其他会场的也没被放过。尤其是吃瓜小能手卫蔚,左手手机右手平板,膝盖上还放着个笔记本电脑,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卫蔚关注的会场之一,就是邵家所在地区的会场。
也因此,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邵家掉下三星的事情。
其他人虽说比她慢些,也没慢多少。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邵清和脸上。
邵清和来自江南邵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同时大家也知道邵清和跟家族关系不好,甚至已经脱离。
但将心比心,他们也不好判断,邵清和现在究竟是快意,还是更复杂的心情。
邵清和脸上空白一瞬,意识到什么,手指略微颤抖正想拨通电话,他想打的对象先一步打了过来。
是那位跟在邵老爷子身边几十年,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邵老爷子住的医院在沪市,邵清和第一时间买了最近的飞机,恍恍惚惚上了出租车就往机场赶。
路上手机似乎想了几次,但他并没有顾得上接,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赶到医院的时候更是将近凌晨两点。
夜晚一眼的白炽灯显得更加惨白,分明已经是凌晨,邵清和依旧远远听到了那些熟悉又厌恶的声音。
“早就跟你们说了,让老爷子歇歇,说不定还能多撑几年,现在可好了,三星掉了,外面不知道怎么看我们笑话!”
“你现在放马后炮有什么用?我还想问你呢,总店的大厨之一不是你么,掉了三星,最大责任有你一份。”
“现在怎么办?要是能抢救回来还好,抢救不回来……明年还是拿不到三星,我们邵家就完了!”
这会医生从抢救室出来,远远的,邵清和听到了他的声音。
说老人家并发症太严重,这次是抢救过来了,但接下来,只建议保守治疗,更多的医院这边也没办法。
这意思很明白,现在人活着,但也就留着最后一口气了,所谓保守治疗,就是让家属找个地方安置患者准备后事了。
这话一出,好像给在场所有人头上敲了个棒槌。
邵家跟宋家一样,是邵老爷子一个人撑着的,邵老爷子没了,半边天就塌了。
但说实在的,大家也有心理准备,眼神齐刷刷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老管家。
邵清和的某个堂姑看向那位管家:“汤伯,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老爷子恐怕……事已至此,不如你就先把遗嘱给宣布了吧。”
遗嘱。
邵老爷子作为邵家家主,掌握着邵家的所有家财,以及最重要的——邵家家传食谱最重要的那百分之二十。
无论是之前有没有回过味来的,现在眼神都火热起来,是啊,他们的厨艺虽说比不上老爷子,但是只要有那百分之二十的食谱,让邵家总店重返三星,岂不是轻而易举?况且,食谱在谁手里,就代表着邵家再睡手里,无论能不能重返三星,这都是一份巨大的权力。
汤伯年仅五六十岁,身形微胖,此刻平时和善的脸上一片木然:“遗嘱,是在人死后宣读的。”
老爷子现在还没死呢。
堂姑叫起来:“你没听到医生的话吗?沪市最好的医院都救不了他,他现在跟死了有什么差别?不如先把遗嘱公布了,让该拿食谱的拿了,出去稳定军心。”
堂姑心里盘算着,她这几年给邵家创造的收益挺可观。
按照家里头传闻,邵老爷子若是不清醒,会按照之前定好的遗嘱,把家主之位交给最有能力的。
堂姑自认自己竞争力不低,眼睛死死地盯着汤伯。
其他几个同样有竞争力的邵家人七嘴八舌地附和。
而那些竞争力不高的,则忙着求医生,看看能不能把邵老爷子的命吊回来。
新家主上位,他们手里的权力指不定得被瓜分,总归他们争不到,不如吊着老爷子,能吊一年是一年,中间指不定还有什么转机。
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七嘴八舌吵成一团,小辈们也各自在后面帮腔。
叽叽喳喳,叽里呱啦,好像一场大戏。
邵清和站在拐角,远远看着,他有些想笑,但到底笑不出来,脸上是漠然的神色。
这样的争吵,在邵家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他父亲就是死在了这样的一场争吵里。
那时候邵老爷子神志清楚的时候就很少了,记忆不连贯、想不起事,自己的儿女都记不清了,反倒是做饭的手艺还记得清清楚楚。
手艺就好像他的骨、他的血,哪怕灵魂都快消散了,依旧刻在他的□□里。
也就是靠着这个,哪怕邵老爷子的阿兹海默已经很严重了,邵家人依旧能哄着他掌勺,维持住邵家的三星。
邵清和清楚这一点,恐怕邵老爷子都不一定记得他父亲,更不会记得他父亲死了。
他曾经那般偏爱他父亲,他父亲又是那般尊敬邵老爷子,邵清和是绝对恨不起他的。
邵清和漠然地站在那想,邵老爷子究竟记得多少呢?
他还能不能理解这些人的嘴脸,以及他们的话语呢?
如果能的话……他想象邵老爷子神志不清的样子。
忽然感到了一种浓重的悲哀。
终于,正在帮腔的邵八一回头,不大的眼睛精准捕捉到了这个堂弟。
邵八叫嚷起来:“呦呵,这不是邵清和么?被赶出邵家的废物,还对我们的家务事感兴趣啊?”
邵清和手指蜷缩。
他曾经混不吝过一段日子,哪怕没参加过打架斗殴,至少目睹过不少。
他快步上前,就在此刻,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把他从那种有些偏执的状态中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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