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心有警惕,应该会遣派尉迟恭回咸阳县领军吧?”周新嘟囔了句,突然问:“阿郎呢?”
“没找到。”范丰脸色灰败,“城东来回两趟,适才还去了趟城南,沿着龙首渠、清明渠、永安渠,都没找到阿郎。”
“怎么办?”
范丰咬了咬牙,“乘夜摸进庄子,阿郎曾经交代过,若是他不在,由赵国公主持。”
周新犹豫片刻后低声道:“东山酒楼内尚有十余青壮,其中四人是朱氏族人,还有两人是阿郎以前的亲卫。”
“好,你去吩咐。”范丰抬头看了看天色,“快些,再迟城门要关了。”
大概前后脚的工夫,尉迟恭率十名亲卫从金光门驱马出城,而范丰、周新十余人从春明门步行出城。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转机
天策府内。
李世民巡视了防务之后回到正厅,神情平淡,没什么表情,踱步进来的秦王妃知道丈夫这样的表情实际上是颇为焦急的表现,低声安慰了几句。
毕竟现在一切都还没有摆在明面上,顶多是秦王回京后没有入宫引得很多人心有疑虑,东宫也没有正式的谋逆举动。
李世民低声道:“东宫此番欲鱼死网破,孤倒是不虑,只忧陇右。”
已经询问过尉迟恭了,在自己启程离京之后的短短几日内,灵州战局再有变化,突厥欲渡过黄河,只可能是攻略陇右道。
李世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突厥将陇右道打烂……说白了,拼死一搏的李建成无所谓,裴世矩无所谓,但已经将天下视为囊中物的李世民却是很在乎的。
顿了顿,李世民轻声问道:“可有回报?”
“只有往江国公、酂国公府邸的信使回来了。”秦王妃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江国公与酂国公均尚未回府,往宋国公、平阳公主府以及其他府邸的信使都未能回返。”
“看来东宫在金城坊周边安排了人手。”李世民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空,“算算时日,坊门也快关闭了。”
“是。”秦王妃低声道:“明日……”
“明日尉迟恭必能领兵抵达长安。”李世民嗤笑道:“孤与赵郡王、平阳公主率亲卫抵达朱雀门,请见江国公、宋国公与舅父。”
“若是父亲现身,自然一切妥当,若是父亲以及诸位宰辅不见,自然是率亲卫入皇城,接管北衙禁军。”
李世民其实对目前的局势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心里有数,在一年多的压制后,东宫手中的底牌也不过就是那些长林军了,自己带回京的四百亲卫足够溃敌了。
更何况,长林军如果真的进了皇城,等于是东宫承认了谋逆,而北衙禁军,即使有王君廓叛变,但李世民有信心能控制得住。
其实李世民心里有数,最保险的措施是自己在城门关闭之前就率亲卫离开长安,那东宫就什么招数都没有……总不能一直软禁陛下吧?
不需要太长时间,两三日……准确的说后日李渊不现身,那一切都瞒不住了,因为后日是十月初十,李渊是上朝的,参与早朝的百官都会在太极殿觐见。
到那时候,李世民想怎么办就能怎么办。
但问题在于,其一李世民不希望拖得太久,陇右道很可能就在近期生变,河东战局暂时稳定下来,但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再次生变,李道宗、李道玄还被困在并州,李世绩、刘世让还被割裂在朔州。
其二是天策府诸多大将的家眷子女都在金城坊以及附近,自己离开自然是安全,但万一诸多将领的家眷被杀被俘,那就操蛋了……不说别人,李世民自己的妻妾子女都这么多,不可能带走的。
其三在于李世民本人的性格特点,太过自信了,他有信心能迅速平定乱局。
李世民心里盘算着,只要明日一早尉迟恭率军抵达通化门,那就大局已定,不过李怀仁到底现在如何了……
李世民正盼着的尉迟恭的状态可能与他猜测的不太一样,这位勇武的大将如今双目喷火,身上明光铠挂着三两只羽箭,虽手舞马槊,却无计可施,身边的十个亲卫已经倒了一大半了。
倒不是尉迟恭无能,而是来袭者太无耻,压根就不跟尉迟恭交手,猝然相逢道左之后,立即一蓬箭雨撒过来,然后在远处放风筝。
放风筝尉迟恭也无所谓,但问题是来袭者的目标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胯下的坐骑,没用多久,尉迟恭与亲卫的坐骑全都被射杀了。
显然这是要阻止自己迅速赶回咸阳县,尉迟恭心头大恨,而且心中也夹杂着恐惧……原因很简单,长安到咸阳县也不过就三十多里路,就算是不骑马摸黑步行,时间也足够,自己还是能率三千精锐在明早赶到长安的。
这些人射杀坐骑,只有一个解释,今夜东宫就要动手。
远处有微弱的火光,尉迟恭取下大弓,搭弓放箭,长箭在黑夜中悄无声息掠过,扎在了一个大汉的咽喉处。
对方一阵大哗,向后窜去。
尉迟恭没有追击,而是沉默的想了会儿,突然转头看向了左侧,“走,去日月潭!”
而这时候,东山寺内,灯火通明,正中的殿内,朱氏、苏定方、朱玮、崔信与张氏等人还在商议,打着哈欠的崔十一娘不肯回去歇息。
“真的要放出斥候去查探?”崔信小声问着女儿。
崔十一娘掩着小嘴,低声道:“赵国公堪称名将,但这方面远不及阿郎、凌公。”
昨晚折腾了一夜,天明之前各家的家眷、子女都已经撤到了东山寺内,范十一建议放出斥候查探长安内局势,而苏定方犹豫半响还是否决了……因为李善曾经交代过,一旦事变,退到东山寺内,坚守待援,等着秦王回师就好。
为此,范十一与苏定方都翻了脸,两人大吵了一架,苏定方也有自己的理由,因为他亲自出庄试探过,外面都盯了一整天还不知道来历的人手数目不小,而且已经将各条路都封锁住了,斥候出庄人数少了未必出得去,就算出去了也未必能回得来。
如果出庄人数多了,那就等于是开战了,搞不好会惹来更多的兵力围攻日月潭……苏定方的想法是能混多久就混多久。
说白了,苏定方觉得如果东宫谋逆,李善八成已经被杀了,现在关键是保护好朱氏与崔十一娘,以及可能是李善唯一的子嗣。
白天一直昏昏沉沉睡着的崔十一娘在黄昏时分醒来后,很快让范十一遣派斥候出去查探,而且还是让刘黑儿亲自带百名亲卫往外,即使不能击退敌人,也要确保日月潭与外间有所联系。
崔十一娘虽然精力不济,但却看得出来,对手盯着日月潭,无非是要封锁消息。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等着刘黑儿消息回报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隐隐的骚动。
“这是……”张氏的声音已经在发颤了,“难道是……”
崔信难得的强硬了一次,呵斥道:“闭嘴!”
殿内众人沉默下来,皆侧耳倾听,骚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直传到了殿门口。
朱氏霍然起身,面露惊喜之色,大步走到殿门口,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就连崔十一娘也让侍女搀扶着往外走。
因为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阿郎!”
“阿郎回来了!”
最后一个走到殿门口的崔十一娘抬头望去,颇为憔悴但依旧身材挺拔的李善被数十亲卫簇拥着出现在不远处。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异动
“让母亲担心了。”
朱氏用力抓着李善的双臂将其挽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扫过,在崔十一娘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叹道:“不意还能归来,实是侥幸。”
“到底出了何事?”朱玮抢先问道。
“太子谋逆,陛下被软禁在后宫。”李善简略的一笔带过,“裴世矩设谋,使陛下密召秦王回京,若无意外,应该是今日抵达长安。”
“甚么?!”崔信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应该确凿。”李善脸色阴沉,双目带着血色,那是累的困的,“已然遣派人手去灞桥、长乐坡截住秦王,不知晓如今局势如何。”
“若是确凿……只怕秦王已然回入城。”朱玮脸色也难看的紧,“从昨夜开始,庄子外一直有人盯着,赵国公曾经试探过,不下百人,至今尚未离去。”
这是个简单的逻辑判断,如果秦王没有回京,或者在长安外没有入城,那些人不会也不敢继续封锁日月潭。
李善面色略有些灰败,心中充斥着沮丧,周新、范丰真的没截住秦王吗?
李世民现在是不是已经挂了?
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即跑路?
殿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李善做决定,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明白现在是个什么局势。
李善揉了揉眉心,在经历这一世……呃,应该说两次人生中最为危险的经历之后,他终于恢复了镇定,“饿了,弄些吃的……最好是周氏的羊肉汤饼。”
“郎君常说每逢大事有静气。”崔十一娘嘻嘻笑着,让人去将周氏找来。
李善还不忘吩咐一句……多放些胡椒啊。
正好崔十一娘晚上吃的就是汤饼,周氏很快就捧着一大碗羊肉汤饼过来了,李善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让苏定方、朱玮将庄子里的情况说一说。
实在是饿的狠了,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已经是两天一夜,差不多二十个时辰,李善只吃了一顿饭,而且差不多二十个时辰没合过眼了,眼睛红的让一旁的崔信都在担心。
“再来一碗……算了。”李善摸着肚子,嘴里道:“那就等阿黑回来再说。”
“范十一。”
“阿郎?”
“那边派人去盯着了?”
“派了四名斥候过去,随时回报。”
“好。”李善沉默了片刻后,低声道:“若是秦王被伏杀,那一切皆休,裴世矩不会放过日月潭……但太子手中兵力不足,呃,可能燕郡王罗艺会率天节军赶来……”
“天亮后长安应该能探查到消息,若是秦王未回京,或尚在,那先守住日月潭,若是……那就立即启程,走华洲潼关往中原去。”
张氏忍不住问:“不去灵州吗?”
“灵州战事正酣,而且突厥恨阿郎入骨。”朱玮摇头道:“且太子必怀柔广陵郡公,张三郎未必会……”
这时候,外间又有骚动声响传来,正准备去睡一觉的李善努力撑开眼皮转头看去,下一刻眼睛已经瞪圆了,“尉迟敬德!”
十余人在殿门口,先进来的是刘黑儿,身后正是身上已经沾染了大片血迹的尉迟恭。
尉迟恭的眼睛也瞪大了,李善居然在日月潭内!
尉迟恭立即转头看向身后的范丰、周新,后两人都是一脸的惊喜,没想到阿郎已经回了日月潭。
“且慢,且慢!”李善现在脑子有些乱,让人去搓了条冷布来醒一醒,然后让三人一一叙述。
尉迟恭有点急不可待,抢在前面开口,将自己遭遇伏击的事情说出来,索要马匹赶去咸阳县。
李善略略问了几句,心中大定,“秦王手握四百精锐,长林军就算入城,也攻不破天策府……”
话说到这儿,李善突然住了嘴,眼神有些呆滞,猛然道:“范十一!”
范十一也脸色大变,低声道:“去看看?”
“快去!”
李善用力揉着眉心,接过冷毛巾用力搓了搓脸,苦笑道:“敬德兄见笑了,已然两日一夜未合眼了。”
看尉迟恭心急如焚的模样,李善轻声劝道:“就算你即刻赶往咸阳县,率军赶来……长安城门紧闭,难道你还能攻破城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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