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心点。”
“舅父也小心提防,如果太子不许……舅父务要强求。”
尔朱焕默默点头,深深的看了眼这个似乎永远也看不穿的外甥后才快步而去……这些底牌,是秦王留给他的,还是他自己留下的后手伏笔?
如果是秦王,那证明了秦王对其的信任,如果是外甥自己……那证明了什么?
尔朱焕大步穿过左嘉善门,进入了嘉德殿,看见了几个李建成身边的宫人,心里还在想着前段时间一次密谋中,裴世矩一再强调,魏嗣王李怀仁其人,心机深沉,喜留后手伏笔,一定要先行剪除。
李善沉默的躲在了角落里,默默的等待,在心中计算时间……如果论起对整个宫城的了解,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有两处。
其一是玄武门,这是他穿越者对历史真相的寻觅所导致的。
其二就是东宫,准确的说是东宫的一小部分……李善打量着四周,就是这儿了。
接下来只能看运气了,如果运气好或许还有机会,如果运气不好……那也只能躲在这儿,等着李建成、李世民这对父子掰扯出个胜负生死。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崔十一娘
已经是深夜了,厚厚的云层遮挡着月光,但日月潭的李宅的前院却是灯火通明,朱氏、朱玮与苏定方、刘黑儿、范十一等亲卫头目都在前堂内。
虽然说已经有亲卫回来禀报,因为入夜,李善会住在延寿坊的宅子里,但朱氏、朱玮以及范十一都察觉到了异样。
从成婚之后,李善就没在延寿坊的那栋大宅里住过,甚至去都没有去过,偏偏在李善第一次这么晚被召入宫觐见的时候出现了,而且还是秦王离京,东宫随时都可能异动,李善不得不缩着脖子躲在日月潭的当口……这里面实在太让人狐疑了。
而且范十一还有其他的猜测……此时此刻,内院与外院相连接的拱门边,崔信铁青着脸低声训斥,“谁然你告知十一娘的?!”
“你们在前院商议,后院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怀仁今晚都没陪着十一娘用饭,她问了句……”张氏有些委屈,“不就是太晚了住在延寿坊宅子里了嘛。”
“你懂个……”崔信深吸了口气,细细问起女儿的反应,片刻后嘴角抽动了下,“她后面没有再问过了?”
“嗯。”
崔信叹了口气,向内院走去,张氏跟在后面还有些懵懂。
崔信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了,崔十一娘颇为内秀,是个心里做文章的人,如果没什么怀疑,还有可能多问几句,一次都没有追问,肯定是心有狐疑。
“父亲,母亲。”
这么晚了,已经显怀的崔十一娘都没有入屋,而是斜靠在软榻上,身上搭了件毯子,显然是在等着崔信。
“父亲,勿要让女儿忧心。”崔十一娘脸上还挂着笑容,“如此关头,不得确凿,实在难以心安。”
张氏终于发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不再开口,只默默的坐在女儿的身旁,伸手将毯子往女儿上身盖了盖。
“没什么。”崔信勉强笑着解释道:“你安心养胎就是……”
“父亲,阿家不喜欢管事,都已经与七叔、赵国公等聚在前院。”崔十一娘打断道:“这样的动静都察觉不到,女儿还做什么李家主母?”
崔信尴尬的笑了笑,而张氏却在用崭新的视线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今日怀仁被召入宫觐见,时日晚了,所以遣派亲卫回报。”崔信一边想一边说:“今晚怀仁住在延寿坊的宅子,毕竟要宵禁嘛,城门一关,他想出来也出不来。”
“父亲在中书省任职,可曾听闻今日黄昏前有军报入京?”
崔信呆了呆,“没有。”
“那陛下为何要在黄昏时分召见郎君?”崔十一娘的小脸冷了下来,“父亲放衙前,可注意到了裴弘大可在门下省?”
“呃……”崔信哑口无言。
“裴相?”张氏忍不住问:“这与裴弘大有干系?”
崔十一娘没有回答,而是蹙眉细想,“今日随郎君入城的是谁?”
“王君昊以及十余亲卫。”崔信想了想,“不过放衙后,为父在朱雀门遇见了曲四郎。”
崔十一娘眉头一挑,“曲四郎回来了?”
“也没有。”
崔十一娘发了会儿呆,就在崔信准确劝女儿歇息的时候,她突然低声问:“今日陪郎君入城的是范十一还是范图?”
“什么?”
崔十一娘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自秦王启程后,每日郎君身边,范十一与范图轮番执勤,不离左右。”
“是……是吗?”崔信有些懵懂,“范十一正在前堂……那应该是范图了?”
崔十一娘低下头,范十一可能是知晓最多的那个人,不会比凌敬知晓的少,李善那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而范图是范十一的堂弟,也是副手。
仁智宫事变,就是范图埋伏在沮原桥侧,连夜疾驰回日月潭,才有李善赶去救驾的一系列事,若非心腹,绝不可能让范图来负责。
“遣派回来的是谁?”
“是范图吗?”
“不是。”崔信忍不住问:“十一娘,你到底要问甚?”
崔十一娘浅笑几声,向张氏伸出手,“劳烦母亲,扶女儿起身。”
“你要作甚?”崔信拉下脸了。
“此为李家生死存亡之刻,女儿身为李家主母,难道要安坐后院吗?”崔十一娘艰难的起身,张氏看拉不住赶紧小心翼翼的扶着。
崔信脸黑得都不能看了,却实在找不到阻拦的理由。
片刻之后,朱氏接手扶着崔十一娘坐下,低声埋怨道:“你如今身子重,出来作甚?”
“阿家。”崔十一娘握着朱氏的手,“郎君陷入城内,难道让媳妇不管不顾吗?”
“郎君曾有戏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而妾身却言,此生即使不白头,亦绝不相负。”
说完这句话,崔十一娘转头看向了范十一,“遣派回庄的那名亲卫是什么来历?”
范十一起身道:“是随侯晨、侯洪涛来投的那批人,其叔父就是何方,灵州大捷后虽未能封爵,但晋职右武卫右郎将,如今在张仲坚麾下听令。”
顿了顿,看崔十一娘没什么反应,范十一才补充道:“应该没有问题,阿郎身边亲卫,都是精挑细选的,不过已经将人安置在了东山寺暗仓内。”
张氏还在懵懂中,怎么就到了李家生死存亡之际了,而崔信忍不住咧咧嘴,难怪女儿要来前院啊,感情是怀疑到这个回庄报信的亲卫身上了。
“你应该仔仔细细的询问过了?”
“是。”
“是范图遣他回来报信的?”
“是。”
“当时郎君已经入宫了?”
“是。”范十一解释道:“当时霍国公、彭国公、曲四郎、君昊兄均在北衙禁军官衙内,阿郎已经入宫觐见陛下,见天色已黑,范图遣人回来报信。”
苏定方迟疑道:“会不会是入宫前怀仁吩咐的……毕竟已是黄昏时分。”
“不会!”崔十一娘斩钉截铁道:“如果是郎君之意,一定不会遣派此人回庄。”
“亲卫中有朱氏族人,记得朱八、赵大都在,如此时刻,郎君遣人报信,一定会选朱八、赵大回庄。”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崔十一娘(续)
前堂内安静了片刻,几道目光都投向了适才用决然口吻说出那番话的崔十一娘。
的确,崔十一娘说的很有道理,在如今这么关键的时刻,如果是为了报信,为什么不让朱八、赵大回来,这两个人是亲卫中资历最深的,也是跟在李善身边最久最受信任的。
崔十一娘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一旁的张氏扶着女儿,脸上全是担忧,朱氏让人去小厨房做些宵夜过来。
“的确是陛下传召?”
“确凿。”崔信点头道:“中书令杨恭仁、萧瑀亲口提及……萧瑀近来与秦王亲近。”
“那是午时之前?”
“嗯,约莫午时。”
“那为什么黄昏时分才来传召……殿中监苏制……”崔十一娘喃喃低语几句,又问道:“午后父亲再未见过陛下……或有臣子觐见?”
“未见陛下,但有没有臣子觐见,却是不知。”崔信有些惭愧,想了想后补充道:“也未见到裴弘大。”
张氏忍不住看了眼丈夫,这是丈夫第二次提到裴世矩了。
崔信突然低声道:“明日上衙后……”
“不可!”朱氏突然开口打断道:“若是东宫谋逆,此时太极宫已然生变,入皇城随时都可能不测,虽清河崔氏,也难保万全。”
看了眼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的媳妇,朱氏放缓语气,“吾儿数度陷入绝境,几死而生,正如当年顾集镇一战,苏定方、刘世让、李德谋、张仲坚虽心急如焚,但也不能即刻出兵。”
“如今局势不明,若是崔公明日入皇城,或被扣留,不可不虑!”
朱氏想的很明白,如果是虚惊一场,那崔信旷工一日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真的出了事,儿子已经陷入宫中,如今生死不知,或许死了,或许逃遁,而崔信明日去不去皇城都起不到什么作用。
说得再残酷一点,如果东宫真的谋逆,已经将儿子诱入宫中了,这时候很可能已经杀了……朱氏现在需要更多的如何去考虑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不能让儿子断子绝孙。
如果让崔信明日同样陷入宫中,甚至被杀,朱氏觉得自己未必能看得到孙子的问世……即使崔十一娘不埋怨,但丈夫父亲同时丧命,一个十几岁的女子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实在是很难说的事。
沉默了好一会儿,张氏突然小声说:“是不是可以请平阳公主明日入宫觐见?”
朱氏眼神一动,但崔十一娘断然道:“不行!”
“若是东宫谋逆,首要解决的就是节制北衙禁军的霍国公柴绍。”崔十一娘摇摇头,“平阳公主若是入宫觐见,横遭不测……”
崔十一娘话并没有说完,也没有说透,如果真的是东宫谋逆,柴绍现在是生是死不太好说,就连陛下现在是生是死都不太好说,平阳公主卷进去真的没什么意思。
如果李善在这儿,一定会大骂自己……在他的思维观念内,实在不认为东宫会在这时候起兵谋逆,因为秦王还在军中呢。
在这样的思维死角中,李善躲在庄子里,更多的是防备绝望的裴世矩而不是东宫,这也导致崔十一娘、范十一等人没有联想到这一点。
久久的沉默,朱氏低声道:“十一娘,你回去歇息吧。”
“不错。”苏定方突然起身,“弟妹回去歇息,一旦有变动,当会告知。”
就在这时候,外间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最靠门口的范十一看了眼,先回身道:“是周二郎。”
“怎么了?”
“暗哨回报,外间有人窥探庄子。”周二郎喘着粗气,“不知人数,行踪诡秘,东侧、南侧均有。”
“是要封锁日月潭?”刘黑儿看向了苏定方,现在不用怀疑了,皇城内是肯定出事了,不然不会有人盯着日月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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