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因为李药师、李客师两位兄长,李乾佑未必会如其他齐王府属官一样被问罪斩首,但李善还是去求了情……这种话自己说最合适,这也符合自己一贯以来的形象。
最终李渊许不问罪,但李乾佑这个原州长史估摸着是做不下去了,他日等秦王登基说不定还有机会起复。
低着头的裴寂在心里盘算接下来还有什么……但可以肯定,一定会有什么。
原因也很简单,陛下处置了杨文干谋逆案上下一干人等,硬生生将杨文干与齐王李元吉扯到了一起,但却没有处置东宫……毕竟杨文干是众所周知的太子心腹。
至于魏征被流放岭南,裴寂猜测估摸着是因为天策府那边有个杜淹被流放了……陛下需要表达一个态度出来,想想魏征也挺倒霉的。
果然,接下来李渊宣布了好几条调令,其中直接与东宫相关的是右监门卫将军李高迁被罢免,接任的是雍州司马王君昊,这是去年天台山一战后,因为多位大将或伤或亡,李世民特地从外地调来的,一同入京的还有李世绩、黄君汉、庞玉。
燕郡王罗艺之前已经被罢免了右监门卫大将军,此次又被赶出长安,出任河州总管……实际上这个职务一直就挂在罗艺身上,他麾下的长林军也驻扎在河州。
太子最心腹的李高迁被罢免,接任的是秦王的爱将,太子最依仗的燕郡王罗艺被驱逐出京……这一切已经实实在在的表明了李渊这个大唐皇帝的心意。
李建成面无表情的听着,难道自己还能站出来说不妥吗?
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调整,侯洪涛连升三级出任左千牛卫将军,代国公李药师赴任延州道行军总管,窦轨被调回了长安。
代州长史秦武通接任代州总管,薛万钧接任代州司马,雍州长史李世绩调任代州长史。
毫无疑问,经过这一次的调整,秦王一脉彻底的拿下了代州,如果想,李世绩、薛万钧、张公瑾随时都能架空代州总管秦武通。
总的来说,李渊的诸般处置中,针对东宫的不算太多,但扶持秦王的心思展露无遗。
李善侧头瞄了眼不远处因为行走不便坐着的柴绍,也不知道是这位还是三姐会节制北衙禁军……不过这个位置已经不再重要了。
对了,还有三舅尔朱义琛,处置那是不会的,毕竟没被卷进来,但也不知道会被丢到哪儿去……说起来挺倒霉的,杨文干谋逆大概就是在尔朱义琛赶回长安的途中。
代州司马回朝,按道理来说要么外放一地刺史、总管,留在京中应该至少有个十六卫将军,但现在看来估摸是不太可能了。
其他职务的调整就要等回长安之后了,大一点比如司农卿、司农少卿,小一点的就数不胜数了。
李渊的视线落在了李善的身上,迟疑了会儿还是没有开口,只宣布朝会结束……关于如何封赏再次救驾的魏嗣王李怀仁,李渊很是头痛,这位赏无可赏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偏偏这位年少,但很是乖巧,既不贪恋兵权,也不揽权,甚至都不上衙视事,又忠心耿耿,是自己绝对的嫡系。
待得臣子退下,李渊示意李世民跟着,转回了后殿。
看李渊愁眉不展,李世民试探问道:“父亲可是踌躇于魏嗣王?”
“是啊。”李渊苦笑道:“去岁京中流言蜚语,怀仁在雪夜取萧关之后就自请回京修养,此次难以加赏,但若不加赏,只怕起隙。”
“父亲过虑了。”李世民笑着说:“怀仁何许人,难道父亲不知道吗?”
“怀仁年少即名扬天下,屡有战功,爵封嗣王,但其人却极为谨慎,当年夺军大败突厥,苍头河畔累累京观,最终还不是自请回京修养。”
“呃,怀仁甚至有些惫懒,远非李药师、任瑰之辈。”
李渊不由得微微点头,李靖、任瑰都是出了名要建功立业留名青史的人。
“真的不会起隙?”
“不会。”李世民摇头道:“李怀仁有自知之明,前几日叙谈,刻意提及苏定方、张仲坚、刘黑儿等将。”
李渊听得懂这话的意思,李善这是在向李世民举荐自己身边亲卫中的杰出将领……同时表明自己不再有重返战场之愿。
李善与凌敬都私下与李世民提及,而房玄龄、杜如晦也曾经建言,甚至连最看李善不顺眼的长孙无忌也承认,只要李善不再沾染兵权,那此生无忧。
不过,李世民本人不置可否,他有着雄心壮志,如李善这么乖巧,这么善战,而且还这么年轻的名将,怎么可能一直闲置呢?
历史上的李药师覆灭dtz,又攻灭吐谷浑,以至于虽然身居宰辅,却要深居简出,但李善不同,他虽然与李靖一样都算不上李世民的旧部,但却在夺嫡乱战中提前投效,而不是像李靖那样坐山观虎斗。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处置(下)
“本有意使其入宰辅之列……”
李渊有些犹豫,封伦挂了,宰辅正好空出个位置,朝中有资格出任宰辅的人选并不多,甚至是寥寥无几,让李善挂个名倒也无可厚非,不然的话最有资历的就是中书侍郎温彦博、黄门侍郎唐俭了,要么是兼任天策府属官,要么也亲近秦王一脉。
今天的调整已经足够偏向二郎了,李渊不希望接下来的废太子引起太强烈的动荡。
“咳咳咳咳咳!”李世民猛咳了几声,“父亲,过了,过了。”
李世民也是实在忍不住,开玩笑,这时候让李怀仁出任宰辅,不说他那么年轻能不能承担这样的重责,就算只是挂个名字……那等我登基之后怎么办?
李渊迟疑也就是迟疑在这个地方,爵位已经是升无可升了,若真的要封赏那只能晋职,考虑到去年仁寿宫救驾、泾州原州大败突厥梁军都没有实质性封赏,位列宰辅是配得上的……但这样一来,二郎以后就不好办了。
本来怀仁在夺嫡中就没有偏向,并不是二郎的嫡系,他日二郎登基,只怕怀仁堪忧……呃,这是李渊的观点。
这也是为什么李渊前些日子让李善多多亲近秦王的原因……从本心出发,如今的李善无论是在公在私都在李渊心里有着足够的分量。
李世民想了想说:“那日怀仁还说他日愿接任凌公之职呢。”
“凌敬?”李渊想了想,“如今是?”
“吏部员外郎。”
“胡闹!”李渊笑骂道:“如今已然是司农卿,入六部至少是侍郎,而且侍郎也远不足以酬功。”
“父亲放心,怀仁非有大志向之辈。”李世民劝道:“宰辅不如就留给舅舅吧?”
这个舅舅指的是即将回京的前任延州道行军总管窦轨,这倒是个合适的人选,一方面不涉夺嫡,另一方面是外戚,而且因为是第一批名列凌烟阁功臣,也不适合继续留任延州道行军总管了。
第一批凌烟阁功臣榜,如今确定的只有三个人,魏嗣王李怀仁,赵郡王李孝恭,以及酂国公窦轨。
“嗯,让萧瑀转中书令,士则回京后出任尚书右仆射。”李渊点点头,想了想补充道:“记得怀仁喜胡女……”
“父亲,父亲!”李世民哭笑不得的说:“若是父亲赐下美女,信不信清河县公拎着刀杀到怀仁家去,魏嗣王妃崔氏如今还怀孕呢。”
“咳咳咳。”李渊也无语了,半年多前李善大婚后,清河县公是公然放出话来的,谁再敢拉着魏嗣王去平康坊,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顿了顿,李世民挺直身躯,昂首道:“父亲所虑,无非是怀仁功高,于军中颇有威望,身边又有苏定方、张仲坚等名将,同时又去岁才加冠,年岁尚小。”
李渊恍然大悟,轻轻拍案笑道:“二郎说得是,若论军中威望,若论军功人脉,何人能迈二郎!”
而且李世民比李善也大不了几岁,等李世民老了,李善也差不多要致仕了。
总而言之,李世民有信心,也有实力压得住这位魏嗣王。
李世民此刻在心里想起去年李善出征前说的那番话,本朝大将,尽可驰骋沙场,不用担心为君王所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李世民不准备在他日与突厥国战时候启用李善,但再往后还有西突厥、高句丽……
当年李渊出任太原留守,家人都安置在河东郡,只带了李世民一人在身边,父子自然情深,也就是武德四年,夺嫡大幕拉开之后,才渐渐淡薄。
不过自从去年天台山一战后,尽弃前嫌,再现父慈子孝,到这次杨文干谋逆后,父子俩已经是无话不谈了……没办法,李建成、李元吉两位衬托的太好了。
呃,对于这种局面的出现,李善是有些瞠目结舌的……就你们两个,也有脸说什么父慈子孝?!
这个词是有一次闲聊中,房玄龄说的。
不过,李善也挺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说实在的,李渊对自己真的不错,我也不想将他送到湖上去吹风不是。
但李善心比较脏……他觉得在仁智宫事变后,李渊、李世民父子关系密切,可能有同病相怜的原因,毕竟都戴了绿帽子嘛。
父子俩在翠微殿后殿叙话,前面,李善正在与十几个人送别……送别被流放岭南的魏征、杜淹,至于桥公山、杜凤举那就没人管了。
杜淹出自京兆杜氏,姻亲故旧数不胜数,其侄儿杜如晦还是秦王的左膀右臂,但来送行的人并不多,也都是看在京兆杜氏的面子上,而不是看在杜淹的面子上,更不是因为杜如晦……谁都知道这对叔侄早就翻了脸。
大部分人都是来为魏征送行的,来的有太子中允王珪,以及东宫的韦挺、赵弘智、徐师谟、李志安,但让人意外的是,天策府的房玄龄、凌敬也来了。
已经摘下官帽,换了身常服的魏征并无沮丧之色,面容依旧坚毅,但背脊却隐隐有些弯曲……显然这次仁智宫事件给其的打击并不小。
王珪、韦挺都颇为感慨,也觉得惋惜,当日是魏征自请奔赴仁智宫为太子辩解,适才也是其第一个站出来言太子无罪,最终却是魏征被流放岭南。
房玄龄、凌敬都与魏征是旧识,虽然分立两处,但也是有交情的,甚至房玄龄与魏征的上一辈都是有交情的。
好一会儿之后,议论声渐渐低了下来,众人不自觉的分开一条路,魏嗣王李怀仁大步而来。
“拜见魏嗣王殿下。”
“你我之间,难道应该是这等称呼吗?”李善挽住下拜的魏征的胳膊,也不管其他人,拉着就往边上走去。
“是小弟求了陛下,之后又求了秦王殿下。”
李善的第一句话就让魏征大为惊讶,他内心深处的沮丧主要就来自被流放,被流放的自己还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吗?
但没想到却是李怀仁的手笔。
“某视魏玄成为兄。”李善将一个包裹递给了魏征,“且离京几年,等长安尘埃落定,不论何人胜出,都会召玄成兄回京。”
魏征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这位青年,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离开几年,等夺嫡落幕之后,若是太子得手,自己自然肯定被召回,若是秦王胜出……李善已经说了他去求过秦王了。
李善挥手叫来了两个亲卫,“你们随玄成兄南下,务必护佑。”
“是。”
后方的送行人群中,有人幽幽叹道:“李怀仁堪称有情有义。”
一直送到凤凰谷外数里处,众人才顿足,魏征眼神复杂的看着李善,上前几步,低声道:“小心裴弘大。”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释疑
屋内的光线略有些黯淡,因为门不大,而且也没有窗户,点了油灯也有点看不清楚对面的人。
这是没办法的事,杨文干谋逆案中,除了翠微殿之外的其他建筑物全都被或主动,或被动的拆毁了,之后用砖石或者重新烧制红砖搭建房屋,只求能住人就不错了,就连李世民也是住在类似的宅子里的,只是略为大一些。
不大的宅子里,崔信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李善听得都腻味了,他基本上每天都要遣派一批亲卫回去看看崔十一娘的情况,两世为人,唯一的妻子怀孕,李善怎么可能不关心?
崔十一娘也隔几日就写封信过来,情况比李善在的时候还要好一些,吃得下,睡得好,精神也不错,也没有孕吐。
但崔信天天说,天天说,而且还是翻来覆去的说,李善暗地里猜测……八成是因为妻子经常写信给自己,但基本上没写信给崔信,虽然李善理解这个女儿奴,但老是听那些重复的话,也难免腻味。
不过李善心不在焉的另一个原因在于,他还在想着前几日送别魏征时候,对方说的那句“小心裴世矩”。
小心提防裴世矩,那是肯定的事情,但魏征为什么这么说?
是魏征猜到了什么,还是裴世矩将实情告知的太子呢?
如果李建成知道这件事,那么一定不会放过……知道我的身世,就意味着李建成能确定我的立场,一定已经依附秦王。
这么好用的招数,李建成不会傻到弃之不用。
一旦将这件事情捅出来,就能起到非常好的离间作用,一方面可以离间自己与李渊之间的关系。
不夸张的说,李善之所以能得到李渊极度的信任、重视,是因为累累军功,是因为将平阳公主从鬼门关拉回来,是因为李善两度救驾,但更因为李善从不涉夺嫡之争,没有选择太子或者秦王,而是李渊的嫡系。
如果李渊知道了实情,知道了李善的父亲就是李德武,在裴世矩几年前突然投入东宫门下……李渊很容易做出李善早已经投靠秦王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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