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不是那一点点钱……按照正常的价格,是一大笔钱,而且其中还有李世民、杜如晦不知道的,实际上京兆杜氏的庄子里存放的玉壶春数量非常多,多到可以让任何人看到都要大跌眼镜。
问题就在这儿,玉壶春不是拿来就能直接用的,是需要再经过一次蒸馏,所以李善需要的玉壶春原料的数目非常多。
杜如晦都已经带着人去庄子里了……就因为这件事,杜淹将侄儿拒之门外,他哪里敢让人知道庄子里玉壶春的数量啊。
酿酒是需要粮食的,那么多酒,杜淹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粮食?
只要是个逻辑正常的人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而秋收刚刚结束,酒坊的速度不可能那么快……那粮食的来源就是个疑问。
呃,必须得承认,李善的确是需要大量玉壶春,但也的确顺手给杜淹挖了这个坑……当年偶尔发现封伦与齐王之间有隐秘来往,就是从玉壶春的粮食来援为起端的。
杜淹与封伦到底有什么关联?
而封伦与齐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而司农寺的两位少卿赵元楷、宇文颖那么巧都与齐王来往密切……
李善顺手挖了这个坑,希望后来者能事情揭穿,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而封伦、杜淹、齐王和自己要么没关系,要么有仇怨。
杜淹自然想不到这些,甚至都想不到是李善挖的坑,只顾着与侄儿杜如晦开战。
其实最倒霉的不是满头包的杜如晦,而是太常卿窦诞,李善说到做到,启程之后几乎每天都要写一封信回来催促玉壶春……具体的蒸馏程序是由太常寺负责的,而窦诞与将作监、少府关系都不错。
窦诞这些天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但每天都要抽出时间……要么去承乾殿,要么去天策府,反正是去堵李世民的。
满朝官员都知道,这一代京兆杜氏嫡系两位出仕者都是天策府属官,当年玉壶春这个产业还是杜淹从人家李善手中抢来的。
这事儿不找李世民还能找谁?
但李世民能怎么着……难道逼着臣子为国破家?
偏偏正逢大战,不管是少府、民部都不肯给这笔钱,顶多是赊账……日后有钱再说,但杜淹哪里肯答应?
这个时代的士子那都是世家子弟,对自身的利益、家族的利益的重视程度……普遍都在对国家利益之上。
如果李世民逼着杜淹捐献……麾下的其他人会怎么想?
后世都说秦王与太子的夺嫡之争,实际上是关陇门阀与山东士族之间的对抗,但其实这种说法太偏颇了,秦王一脉的确多有如长孙顺德、长孙无忌、独孤彦云这样的关陇集团的重要人物,但也多有如程咬金、尉迟恭、秦琼这样门楣衰落的官宦之后。
而在李世民麾下,山东士族一样不少,太原王氏、赵郡李氏、解县柳氏、河东薛氏、博陵崔氏、京兆杜氏、清河房氏、荥阳郑氏基本上都不缺。
逼迫杜淹捐献……那么多门阀子弟会怎么想?
李世民只能私下让房玄龄、凌敬催一催……催杜如晦,催到杜如晦都快与叔父杜淹开战了。
直到今日,窦诞再次接到李善一封言辞激烈的信后,索性把事情捅给了李渊。
现在头痛的轮到李世民了,想解释什么……但别说太子李建成了,就连李渊都不信啊。
“二弟,总不能让怀仁出这笔钱吧?”李建成穷追不舍,“记得上个月怀仁还向三妹、淮阳王弟借了一大笔钱呢。”
李渊笑着点头,“昨日平阳还在说这事,怀仁就是心软,收了那些流民……要不是充为亲卫随怀仁出征,只怕都没地方住了。”
平阳公主是在李善启程离京后的第二日夜间生下了一个女儿,李渊大喜,不顾平阳公主夫妇连续三次婉拒,坚持册封为武功县主。
唐朝沿袭汉制,一般情况下只有亲王的女儿才能得以册封县主,历史上宗室女和亲番族也会加公主、县主的头衔,公主的女儿毕竟是外姓,居然册封县主,可见李渊对平阳这个女儿的爱重。
而且还以武功为封号,当年平阳公主在关内组建大军,就是驻守武功县,麾下逾七万之众。
李世民咬了咬牙,暗自咒骂了李善几句,临走还丢了件这么麻烦的破事,回头得找这厮算账!
这时候,宫人传报,一脸喜色的裴寂扬着手中的文书疾步入殿,“陛下,泾州告捷!”
李渊还没反应过来,李建成已经从原地弹跳起来,抢过文书看了几眼,大笑道:“大捷,大捷!”
“邯郸果为当世名将!”
而李世民狐疑的盯着一脸欣喜的李建成……怎么可能这么快?
看了会儿文书的李渊斜眼瞥了瞥长子,知道这厮的心思,就算想一力阻拦二郎领兵,也不能这么夸张,虽然胜了场,但也不是什么大捷。
第八百六十七章 京中(下)
接过告捷文书看了几眼,李世民立即在脑海中复盘,浅水原就在泾州,他对附近的地势太熟悉了,片刻后微微摇头,“怀仁有些心急了。”
“的确如此。”李渊点头赞同,“十二日抵达,十三日大战,虽斩杀突厥近万,但想必伤亡不会小。”
“或怀仁另有谋划。”李世民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还是父亲慧眼,挑了舅舅、淮阳王弟为辅。”
李渊捋须笑道:“士则虽性情酷烈,但却有量,道玄更是与怀仁交好。”
李世民与李渊都是沙场老将,看完文书就大致能在脑海中复盘战事,而太子李建成却没这本事,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舅舅、淮阳王弟分领左右两军进逼,前军并骑兵主力破阵……”李世民眉头微蹙,“虽斩杀颇多,但突厥兵力雄厚,怀仁应是以重骑为先锋,只怕折损不小。”
李世民有些心疼,他太清楚重骑的威力了,当年虎牢关一战,数百重骑破阵,一战功成……而突厥遭受了这样的猛攻也没有退兵,重骑兵肯定损失不小。
“当日也是在这儿,怀仁还言难以速胜。”李渊迟疑道:“不料抵即出击……”
“的确难以速胜。”李世民啧啧道:“太子所言不错,父亲选怀仁为将,的确适宜……怀仁不望速胜,而是要逼迫突厥退兵,抢占要道。”
李建成听得一头雾水,而李渊却轻轻拍了拍桌案,“不错,若是将原州、泾州要道控在手中……记得是在百泉县附近?”
“是,泾河、红水河都在左右。”李世民想了会儿,“若是怀仁能进军百泉县,粮草、军械补充也方便的多,茹水河是泾河的旁支,但逆流而上,要从宁州绕行。”
李渊沉吟片刻,“那就再等怀仁报捷。”
的确是一场胜战,大振士气,也稳固住了防线,但从局势上来说没有太大的改观,一旁的李建成突然插嘴道:“父亲,报捷文书上……怀仁还提及太常寺。”
“怀仁启程之前提及,他不管从哪儿来,少了玉壶春只管找光大。”李渊摇摇头,“倒是会捡软柿子捏……二郎?”
李世民无奈的咧咧嘴,“孩儿……孩儿从天策府、秦王府库中……”
说起来李世民心里都要滴血啊,维系秦王一脉的势力,要有威望,要有战功,要给臣子们希望,但钱也是必不可少的!
正所谓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不说其他的,光是维系天策府亲卫……铠甲、军械、粮草、马匹,哪样不要钱啊!
都说天策府实际上是个小朝廷,但朝廷是有收入来源的,而天策府没有!
李世民一边心疼一边在打小算盘,没办法了,只能让陕东道大行台那边的屈突通想想办法,益州道行台那边的皇甫无逸也能帮得上忙。
李建成有些幸灾乐祸,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啊!
李世民斜眼瞥了瞥长兄,你还不知道吧,玉壶春产业被夺,还有东宫掺和在里面呢……想到这李世民下了决定,回头就去召见杜淹,不说其他的,我以秦王的身份作保,先送一批玉壶春去太常寺,你杜淹难道敢以市价出售?
“嗯?”李渊有些意外,“嗣昌来了,让他进来就是。”
柴绍大步入内,“拜见陛下,拜见太子、秦王。”
李建成笑吟吟道:“嗣昌可知,怀仁在泾州先声夺人,斩杀突厥近万。”
“知道一二……”柴绍眨眨眼,“怀仁十三日猛攻,苏定方、张仲坚、胡子忠攻至汗旗百步,可惜都布可汗持汗旗前移,否则或能一战而定乾坤。”
“还有这种事?”李渊大为惊讶,“报捷文书可没有……噢噢,怀仁来信了?”
当年李善在代州,一直是通过平阳公主这条线与李渊保持联络,基本上事无巨细,一一禀报,这也是李渊对李善信重的一个原因。
“是。”柴绍从袖中取出信件递上去。
李渊亲自拆开信细看,柴绍看了眼满脸笑意的李建成,再看看一脸阴沉的李世民,乖觉的垂下头。
本为名将,与北衙禁军前任统领苏定方、李善交好,更是再前任统领平阳公主的驸马,柴绍上任几日,很轻松的掌控住北衙禁军,每日警戒,从不懈怠。
呃,主要还是得人投信,太子欲反……柴绍向来深居简出,不愿意去管这些破事,一边加强了对禁军的控制,另一边派人秘密查探。
结果抓住了长孙无忌不慎露出的尾巴……柴绍虽然理解,但也挺无语的,心里将李善这个罪魁祸首翻来覆去的骂了无数遍,要不是这厮,自己至于掺和到这种事里?
信不长,李渊很快就看完了,丢下信笑骂道:“朕为其都逼得二郎出钱了!”
“怀仁居然逼朕也要出钱?!”
“真是……”
李渊也是无语了,“二郎统率大军征战南北,当年洛阳虎牢之战,麾下士卒可能饱腹?”
“无战事,半饱,若有战事,必然饱腹。”李世民简短的回答,当年扫荡中原,一战擒两王,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两场战事,而是旷日持久的大战,从武德三年四月一直到武德四年六月,一年多呢,粮食供给自然不会那么充足。
李渊哼了声,“那给士卒肉食否?”
李世民也有些吃惊,“数万大军,难道怀仁施士卒肉食?”
“从泾州、陇州、宁州、岐州各地征召猪羊,士卒欢欣鼓舞,军中士气大振……嗯,怀仁信中原话。”李渊哭笑不得,“少府、民部会出这笔钱?”
“决计不可能。”李世民断然道:“父亲,此例不可开。”
“是啊,若是他日再有战事,无肉食,士卒不肯战,奈何奈何?”李渊恨道:“怀仁倒也知道轻重,不问少府、民部,却要问朕要这笔钱!”
太子李建成眼睛一亮,“父亲,东宫倒是有些存钱……”
话刚出口,李渊就转头看来,眼中带着丝丝寒意,逼得李建成住了嘴。
对面的李世民差点笑出声来,这位兄长可真是脑子不太好使啊……如果是在天台山一战之前,主动为君父分忧说不定还能博得一番夸赞,但现在,这是在主动讨骂呢!
第八百六十八章 六盘山(上)
初战告捷的战报很快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一直愁眉不展的朱氏终于松了口气,开始与张氏商量起明年的婚事,长孙氏基本上每天都要来转一圈,三个妇人本是姻亲,家中夫君、独子出征,交情日笃。
“下个月就要纳征了,明年初请期。”朱氏板着手指头算,“聘礼早就准备好了,这几日回庄子再看看要不要添置几件。”
“够多了。”张氏笑道:“这几年怀仁在代州,每隔一段时日就要送来大箱小箱的。”
“那些大箱小箱只怕都不合意,十一娘还是爱怀仁诗文,对吧?”长孙氏笑看着脸颊绯红一片的崔十一娘,“不过朱家姐姐勿急,听说陛下会从内库挑选珍品赐下,太子妃、秦王妃也有赐下。”
“陛下恩重如此……”朱氏笑的合不拢嘴,“德谋还在代州,明岁可要回京?”
“怀仁也问过一次,想让德谋做傧相。”长孙氏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呢,不过怀仁交友甚广,多的是人愿为傧相。”
这个时代的傧相不像后世的伴郎必须是未婚的身份,已经成亲的只要岁数不离谱也能被请为傧相,李善已经定下张文瓘、李道玄、温邦、李昭德几个了,只有最早结识的王仁表在守孝,李楷远在代州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说着说着,朱氏有些恍惚,明年五月,大郎就要迎亲了,不知道那一日,兄长能不能亲临……
可怜兄长如今四十余岁,嫂嫂早逝,至今没有续弦,膝下无一子一女……
那位被朱氏惦记的兄长此刻正在陇州华亭,一边在担心泾州的外甥战事是否顺利,一边在打腹稿如何劝说很快就要回城的燕郡王罗艺。
距离陇州总管郭孝恪抵达华亭县已有数日,燕郡王罗艺以驻守六盘关为名一直拖着不肯回来,显然无意将守关之权想让……这也是有道理的,郭孝恪是陇州总管,而六盘关、制胜关、陇山关都隶属于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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