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李善在司农寺上班,众多官员也不过就是过来招呼一声,毕竟入皇城那是要在朝中任职,而且还要有一定品级的。
但现在李善都请了病假了,大量世家子弟络绎不绝的登门造访,而且还名正言顺……邯郸王劳苦功高,以至于病倒,正应该探望一二。
为此,李善不得不将李楷的两位兄长,以及年初入京的温邦拉过来帮忙,原本是准备让王仁表过来的,不过其父王裕半个月前病逝。
一整日的接待之后,李善疲惫的揉着眉心,灌了一通水之后瘫倒在榻上,累的都懒得说话了。
一旁的母亲朱氏正在发愁呢,“库房实在堆不下了,明日就让人再砌两间。”
没办法,送来的礼物太多了,都不是一箱子一箱子的,而是一马车一马车的。
李善接过小蛮手中厚厚的礼单,随手翻了翻,嘴里嘀咕了几句……毕竟来的都是世家门阀,不是什么暴发户,送来的礼物大都是古本、绸缎、古器摆件、玉器甚至棋具、茶具之类的。
放到后世倒是非常值钱,但在这时候还真没办法脱手……这次从汧源县迁居来的民众近千,又要扩建一大批房屋,正是缺钱的时候啊。
第八百二十章 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精疲力尽的五天之后,李善终于能清净清净了,一大早起床按照习惯出去跑了一圈,回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衫才陪着朱氏吃早餐。
看了眼桌上的豆浆、豆腐脑,李善选择了小米粥,前世家里开了豆腐坊,豆浆、豆腐脑实在是吃腻了。
一个容貌俏丽的丫鬟端来一碗小米粥,却被小蛮一把抢过去,还狠狠瞪了眼前者,惹得李善一阵好笑。
现在的李家早就不比前些年,前后院的仆妇仆役加上几个管事,林林总总有三十多号人,光是管理马匹的就有五个,服侍朱氏的仆妇丫鬟就有六个。
不过李善本人倒是不习惯身边有什么服侍,日常也只有周氏、小蛮两人……前者尚好,后者至今还没真刀真枪,只以口舌服侍,很是有点排斥其他侍女贴身服侍李善,那位金发碧眼的小昭被带回庄子后直接送到炊房了。
正喝粥呢,朱玮进来了,李善笑着招呼了句,“七叔这么早来了,用过早点了?”
“用过了。”朱玮苦笑看向朱氏,道:“若是大郎每次回来都带来几百上千人,庄子只怕是容不下了。”
朱氏听了这话也很是无语,儿子第一次还是多年前收拢河东、关内难民,虽然大部分人之后都返回乡梓,但也有几百人留下,第二次是从山东带来了凌敬、苏定方、齐老三两拨人,总共四五百人。
第三次是去年从代州、朔州跟着李善迁居而来的亲卫家属,这次倒是不多,也就两三百人,而这次就有点夸张了,老幼男女近千人。
可以说,这几年内,庄子一直在扩建,一直在建屋造宅,从来就没停过,但从来都是不够的。
候晨、何方这波人跟着李善抵达长安后,大部分人不得不借住到东山寺去……实在是没空房子了,就连地儿都不多了。
日月潭西面是密林,北边是东山,南边是苏定方指挥挖出的一条河流,只能在村东头起新屋了,不过庄子距离主道并不远,空间实在不算大。
更何况苏定方进爵国公,王君昊进爵县公,还有张仲坚、曲四郎、侯洪涛三位都得以封爵,是需要留出空间来建大宅的。
而且李善明年就要成婚,李宅还得扩建,不然到时候崔十一娘陪嫁的仆人都没地方住……那就让人笑话了。
不过那些不是当务之急,目前还是要解决候晨着千把人的住宿,为此朱玮头发都白了不少,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就开始起新屋子了,但一方面人手不够,那时候正值秋收开始的时候,雇人都雇不到。
另一方面公账上钱也不够了,虽然李善折腾出好几样产业,但都是细水长流,而且这一次战事,亲卫也有折损,朝中抚恤之外,庄子也是要出一份的。
听着朱玮的唠唠叨叨,李善也是长叹一声,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抚恤庄子公账出一份,但毕竟是李家亲卫,李善这边也是要出一份的……倒不是说一定要给,但问题是前几次出战都给了,这次难道不给?
那还不寒了亲卫的心?
这些年李家也攒了不少钱,除了庄子生意的分红外,还有霞市那边的分润,不过现在霞市那边已经不分红了,几次抚恤都极为丰厚,而且东山寺密库一直在购粮。
毕竟这几年关内道、京兆一直处于粮荒状态,粮食才是真正的硬通货,比钱、布匹、绸缎都好用,之前从乡间雇人,大部分都是用粮食支付的。
现在李家库房虽然是满满当当,连后院都堆了不少,不新建两个库房都放不下,但钱还真不多了。
朱玮忍不住埋怨道:“大郎就是仁义……”
话说到一半,朱玮突然住了嘴,他也知道如果没有侯洪涛这波人补充的四百青壮,战事未必会这么顺利……但千把人啊,原本庄子一共也就两千号人,一下子多了差不多一半。
朱氏想了想,“现在秋收已毕,人手足够,一边制砖一边建屋,只是已近九月,十月末就天寒地冻,时间怕是不够了。”
“多雇些人吧,现在秋收,粮价不高,还是不要用粮食支付,至于钱不够……”李善挠了挠下巴,“实在没办法,只能去借了……”
“向谁借?”
李善不禁腹诽,这次李渊都明说了,实在是封无可封,不能封,那可以重赏啊,你不是知道我甚爱阿堵物嘛!
向那些世家门阀借钱?
李善第一时间就否决了,这种人情换些许钱财,实在太浪费了,而且名声还不太好听,想来想去,李善决定明天去平阳公主、淮阳王李道玄那边问问。
平阳公主就不说了,关系亲密,而且因为是李渊最喜欢的儿女,这些年平阳公主手中钱财不少。
再说了,候晨这波人也算是平阳公主旧部呢。
不过李道玄那边……李善有些犹豫,当年平定山东后,李渊赐李道玄三千金,李善抢了一半来,到现在还没还呢。
呃,不是故意的,李善是真的忘了。
这次一定得还,反正候晨那边还有皂块这门独家生意,虽然也是细水长流的买卖,但消耗量可比琼瑶浆、红砖大多了。
或者干脆去问李渊要?
这也是个办法啊,虽然算不上装疯卖傻,但也算自污了。
李善正胡思乱想呢,门外张仲坚来报,候晨、侯洪涛、何方求见。
“都坐吧,三郎也坐下说话,把曲四郎叫来。”李善开门见山,径直道:“天台山一战后,部分亲卫临时补入左右千牛卫,回京后大部分都会脱身,三郎、候家大郎、曲四郎均有爵位,何方此次也有功勋,均可补入。”
几个人沉默了下,曲四郎问道:“郎君,君昊兄呢?”
“君昊此次进爵县候,不过早就决议不再从军。”李善摇头道:“不过你们不同,能出仕还是出仕的好。”
“入北衙禁军,就在定方兄麾下,无人胆敢刁难,左右千牛卫、左右门监卫将军不太可能,三郎或能出任中郎将,剩下几人也能出任录事参军、长史或各司参军。”
曲四郎大大咧咧的说:“郎君,小人草莽出身,幸得郎君简拔,只愿为郎君牵马坠蹬。”
“你个没出息的。”李善笑骂了句,“你如今也是个县候了,让县候为孤牵马坠蹬?”
曲四郎嘿嘿笑着不吭声了,显然打定了主意,事实上他和张仲坚回京后还是坚持宿卫李宅,日夜不懈。
“愿为郎君效力。”张仲坚面色坚毅,拜倒在地,他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否则当日知道得封维扬县公,也不会激动的大失常态。
侯洪涛、何方对视了眼,也起身拜倒在地,“愿听郎君指派。”
显然,后两人都听懂了张仲坚的言外之意,即使出仕,自己还是会尊邯郸王为主。
李善笑着一一亲自挽起,一边抚慰,一边在心里想,这几个人都在天台山一战立功甚至封爵,塞入苏定方麾下的北衙禁军,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至少是个保证,也很有可能会成为后手。
这向来是李善习惯,不管什么事,都要留一道后手。
第八百二十一章 恪尽职守
“拜见霍国公。”
“拜见霍国公。”
柴绍笑着示意行礼的侯洪涛、张仲坚等人起身,“三郎是旧识,这两位听怀仁提及,乃是当年关中义军。”
“曾与叔父,随公主起兵关内。”何方恭恭敬敬。
想起当年风云,柴绍不仅默然,当年跟着妻子起兵的那些将领,大都没个好下场,除了早早投入秦王府的丘师利、丘行恭兄弟外,向善志后来叛逃西秦,浅水原一战身死,李仲文身居高位与处罗可汗暗通款曲,以谋反坐罪论死,何潘仁与胡人眉来眼去,被淮安王李神通处死。
“怀仁声名达于海内,文韬武略自不必提,最是仁义,尔等均是怀仁简拔而起,日后当尽心竭力,报效朝廷。”
柴绍的话说的挺婉转的,但面前几个人也不笨,都心知肚明,这是在敲打自己呢……你们是李善近人出身,身上有着永远洗脱不掉的印记,就算得以封爵出仕,那也决不能叛主另投。
毕竟面前几个人与苏定方、王君昊是不同的,后者与李善在政治立场上是一体的,如果李善投入秦王麾下被揭露,苏定方、王君昊肯定会不离不弃,但这几个人就难说了。
能够在执掌宫禁的北衙禁军中出任将军、中郎将、长史,已经有足够的资格被东宫关注并招揽。……原本李善以为顶多是中郎将,没想到李渊授张仲坚补上了右监门将军,这是因为钱九陇出任泾州刺史出缺的。
也有爵位在身的侯洪涛出任左千牛卫中郎将,何方出任右千牛卫长史,这两个位置在十六卫体系中已经位置不低了。
其实就目前来看,如果李世民想玩一出玄武门之变,还真绕不过李善、苏定方两人,这大半年来,苏定方先后将自己与李善在代州、朔州的旧部充实北衙禁军,这一次又将李善多位亲卫送进去……李世民想将他老子送到湖上去吹风,没有李善点头,那绝对是办不到的。
张仲坚、侯洪涛三人齐齐俯首,“必尽心竭力,不敢有违。”
柴绍看了眼张仲坚,三人中就数此人最有将才,也最为心切,因为出身、容貌长年不得寸进,早就等不及了。
另外两人其实也心里有数,这位驸马都尉的话是斩断了他们这一波人与平阳公主之间的渊源……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就目前看来,平阳公主夫妇与郎君几乎是一体的。
喏,这边四人叙话,李善只顾与两个孩子玩闹呢,左手抱着才两岁的柴折威,五岁的柴令武抱着李善的大腿非要往上爬。
“怀仁!”柴绍没好气的呵斥道:“大郎二郎平日守礼,一遇见你就……”
“小小年纪绷着作甚?”李善呵呵笑着打断,“都聊完了?”
柴绍深深的看了一眼,他刚才就等着李善插话呢,没想到这厮只顾着嬉闹,一言不发。
侯洪涛、何方还好说,但张仲坚跟着李善也一年了,而且常伴左右出入皇城,不可能不知道李善的政治立场。
如果真的是不偏不倚,其实适才柴绍的话基本是废话……李善功勋卓著,排除裴世钜这个不为人知的死敌之外,无论是太子还是秦王登基,张仲坚、侯洪涛这些人必然仕途顺畅,其实他们是没有理由背叛李善的。
说到底,柴绍还是怀疑李善的政治立场……之前他都能确凿李善投入秦王麾下了,但这次任瑰由李善举荐出任陇州总管,继而出任灵州道行军总管,数败梁军,东宫因此扳回一城,这不由使柴绍狐疑。
难不成真的是不偏不倚?
再或者是两边下注?
对柴绍的心思,李善看得一清二楚,事实上,战事顺利的军报连续传来,不少人看向李善的视线都若有所思,这也是他请了病假的一个原因。
但是心里苦啊,真的苦啊!
当日看似是李善举荐任瑰,但从李渊的态度,事后迅速下诏任命任瑰为陇州总管,以及陈叔达私下提醒来看……显然李渊已经下了决断。
李善事后还猜测后,当日仁寿宫内陈叔达的提醒,说不定都是出自李渊的暗示呢。
“定方兄已然痊愈,明日即可视事。”李善交待道:“各类事务,只需记得恪尽职守即可……按规矩办事,别人才挑不出毛病。”
说白了,张仲坚、侯洪涛等人甚至苏定方背后站着的是李善,这就是底气。
“按规矩办事?”柴绍调侃道:“再讲辅机、玄龄兄拒之宫门外?”
李善咳嗽两声,“三郎他们比定方兄要知道变通……”
其实类似的事已经不会再发生了,天台山一战中天策府折损颇重,空出了不少位置,长孙无忌、房玄龄已经补上,出入皇城就不会再受到限制了。
这一战中,天策府除了多位大将折损之外,谋士也颇有伤亡,十八学士之一的典签苏勖在乱军中身亡,军谘祭酒苏世长伤重不治,褚遂良的父亲也是十八学士之一的褚亮丢了一只手不得不选择致仕归乡,同时延绵病榻良久的记室参军薛收上个月在长安病逝。
柴绍正要再调笑几句,有侍女从后院转出,低声说了几句。
“怀仁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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