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有点激动,两只手搓了搓,手心里都是汗水,心想也不知道就这么挖了再送回村子里能不能活,这玩意没侍弄过。
或者留在这,再过几个月来抢?
记得是一年生草本……
那边李渊叹道:“怀仁虽然年少,但却有才,又是进士榜首,原以为锐意进取,不料却知进退。”
平阳公主抿嘴笑了笑,并没有开口,她知道父亲指的是将李善丢到太医署授课,对方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甚至至今都没有去吏部选试。
李渊当日特意没有直接授职,原想着李善肯定会坐不住,没想到李善兴致勃勃的在太医署授课,完全没有被冷落的感触。
不过平阳公主私下猜测,或许李善如此做,和如今东宫、秦王夺嫡之争有关……显然,大兄和二弟都对这个少年郎另眼相看。
“待得嗣昌此战之后,若能大胜而归……”李渊点点头,“先让怀仁入六部历练……怀仁?”
李渊一回头,愕然问:“怀仁呢?”
李建成和李世民愣了下,转头看去,身后空荡荡的……还是李世民眼尖,指着几十步开外的花丛中,“怎的跑那儿摘花去了?!”
“往日只觉少年老成,不料也有少年心性。”李渊捋须笑道:“难不成崔氏女喜花?”
“咳咳。”平阳公主咳嗽两声,“父亲之前许诺,此事不可外泄。”
李渊呃了声,招手将一溜小跑的李善叫到近处,“怀仁若是喜欢,明日挖了带回去就是。”
李善心头大喜,“伯父慷慨,小侄只要这一种……全都送我?”
“全都挖了去!”李渊瞄了眼李善手中的花,“怀仁不是喜牡丹吗?”
一旁的李建成笑道:“那日平康坊吟牡丹,片刻诗成,遍传长安,坊间无不传颂。”
李善干笑几声……总不能说那次被逼到拐角处,也就是那次之后,自己就缩在庄子里不肯冒头。
天下花多了,自己可记不得那么多……至少牡丹,自己一共也就记得两首,这已经用掉一首了,明年牡丹花开,自己得提前躲起来。
笑谈片刻后,李渊挥手道:“不管是下禁酒令,还是课以重税,怀仁那家酒肆只怕……”
李建成接口道:“不过今日尚可饮酒,听说玄成今日设宴相邀?”
“是,玄成兄相邀。”李善挤出一个笑容,眼角余光扫了扫,李世民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待得此战后,怀仁赴吏部选试。”李渊点头道:“后可入六部历练。”
李善脸上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了,隋唐的六部可不是明清的六部,这时候的六部衙门直接归属尚书省管辖。
虽然李世民官居尚书令,军国大事都是主要参与者,但尚书省的权柄实际上大部分都在尚书左仆射裴寂的手中。
这等于是说自己送菜上门,就怕裴世矩没办法收拾自己啊!
李善额头都有汗了……刚才还在琢磨,裴世矩没办法直接打压我,现在好了,李渊想直接把我送到裴寂手底下了!
真去了六部,人家有的是办法……随随便便就能挑的出毛病,还不如自个儿主动要求去岭南呢。
李渊,我救了你女儿,你却要把我往泥塘里踹……再想想这厮说漏了崔小娘子,李善心头大恨,你个王八蛋,恩将仇报啊!
“伯父,小侄尚未加冠……”李善支支吾吾道:“不急不急。”
李渊皱眉道:“进士榜首,至今尚未授职,坊间已有言论。”
平阳公主不吭声,李建成在一旁相劝。
而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的李世民有点想笑……他当然知道李善为什么这副模样。
大哥啊,你一次又一次的怀柔,一次又一次的试图招揽,从赐名玉壶春,到举荐其诊治三姐,再到今日,实际上是一次又一次的将李怀仁往远处撵呢……就怕他不恨你?
第三百零一章 发愁
挖了几株棉花让人送回日月潭,李善犹豫了下没去天策府找凌敬,而是转头去了东山酒楼,找了个包间坐下来……心里还是纷乱如麻。
正好是裴世矩知晓内情的时候,又恰好自己还没来得及去吏部选试……倒霉事都凑到一块儿了!
想起出宫时候,平阳公主提起柴绍此战大胜而归,李渊会加恩苏定方,再以李善举荐有功而入吏部任职……李善恨不得柴绍、苏定方此战大败。
穿越者不是万能的,甚至会因为某些原因比土著更容易陷入窘迫的状况中……现在的李善就是这样。
虽然暗中与李世民暗通款曲,但却因为诊治平阳公主一事被硬生生扯入了漩涡,李渊看重,太子怀柔,偏偏李善因为河东裴氏,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摆出立场。
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内情泄露,李渊的态度会不会发生变化……很难说,至少裴寂是对其有很强影响力的。
李建成的态度那就不用说了,肯定是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裴世矩是太子詹事,裴寂依附东宫,李德武还是太子千牛备身,想都不用想,李善不可能投入东宫。
甚至李建成还会怀疑,之前山东战事……很可能是李善与李世民合谋,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光。
呃,这是事实。
到时候,李建成说不定都会主动出手。
而李世民的态度……这是李善最担忧的地方,这也是李善为什么从山东返回之后没有直接投入秦王府的原因。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李世民不太可能为了李善,与一门双相的河东裴氏翻脸……在山东战事之后,他不会放弃立下大功的李善,但很可能会有一定程度的妥协。
而李善自己呢……虽然知道终究是颗棋子,但也想尽量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哪怕希望渺茫。
这也是今日房玄龄为什么提出平阳公主的原因……如若内情大白,只有平阳公主的态度是不会发生改变的。
而平阳公主,有足够的实力庇护李善。
感觉走在一条死路上了……李善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所以,黄昏时登门之后,他对魏征的态度,不太友好。
裴世矩不会将这件事传扬的沸沸扬扬,甚至还会刻意的叮嘱李德武密不外泄,但如果真的大白天下,你魏征的主子十有八九要弄我……态度怎么好的起来!
不过魏征今日的态度却正好相反,谦虚有礼,即使听到几句李善夹枪带棒的话,也只一笑了之,甚至还让妻子抱着才一岁的长子出来见礼,以示通家之好。
李善心情更不好了,魏征的妻子出身河东裴氏。
勉强应付过去,还从身上摘下一块玉佩给侄儿做见面礼,李善回忆了下……好像曾经被李世民指婚尚新城公主,后来李二悔婚了。
“前两日,太子相询,李怀仁何许人也?”魏征手持酒盏,正色道:“在下对曰,李怀仁其人,学识驳杂却腹藏良谋,见事明晰,目光长运,兼姿文武,日后当为国之干才。”
李善嗤笑了声,“玄成兄这是要仿房公否?”
论识人之明,论举荐贤才,这座长安城内,没有人可以超越房玄龄。
“不才愿仿玄龄。”魏征扬声道:“为君主举荐贤才,此为本职。”
李善抿了口酒,淡淡道:“举荐贤才,为宰辅之责,为吏部职权,且太子为上位者,尚未登基。”
“怀仁此语何意?”
李善抬头瞄了眼魏征,“得太子举荐,诊治平阳公主。”
魏征一时哑然,他当然想得到这一点,若是平阳公主死在了李善手里……圣人大怒,太子会庇护李善吗?
很难说。
换句话说,李善虽然成功的救回了平阳公主,但期间颇有风险,而太子是不考虑这一些。
“总归……”
魏征只勉强开口,李善打断道:“如今小弟称圣人伯父,又得三姐庇护……不指望平步青云,只望平安度日。”
“如今太子、秦王夺嫡,玄成兄何必要拉小弟下水?”
“若是太子他日登基,小弟自然俯首,任由驱使。”
话说到这份上了,魏征沉吟片刻后道:“秦王军功盖世,但太子未有失德,他日必能正位大宝。”
李善嘴角动了动……真希望几年之后,你还能记得这几句话!
看李善一杯又一杯的饮酒,魏征将之前的话题抛开,笑问道:“怀仁何事烦忧,欲借酒消愁?”
烦心事多了,裴世矩、李渊、李建成、李世民、柴绍、苏定方甚至是崔小娘子……李善长叹一声道:“今日入宫,圣人提起,关中缺粮,欲行禁酒。”
魏征定定的打量着李善,嗤笑一声,“怀仁不愿实言,也不必如此矫饰。”
“嗯?”李善有些诧异,“一旦禁酒,玉壶春……”
“玉壶春?”魏征哼了声,“今日之玉壶春与你何干?”
李善神色微变,轻声道:“玄成兄此语倒是听不懂了……”
“那是京兆杜氏的庶业,与你何干?”魏征嘿声道:“杜淹夺你产业,又入职天策府,倒是风头正劲。”
李善僵了片刻,喃喃道:“京兆杜氏,天下望族,何能相抗……”
一边说这儿,李善有意无意的打量着魏征的神色。
“杜淹这厮,恬不知耻,秦王却能容之……”魏征不屑道:“久闻秦王以天策府容天下英杰,弃一房玄龄,得一杜执礼!”
“沙场扬威,太子不如秦王,朝中政事,择人用人,秦王远不如太子!”
李善眨眨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脑海中飞速闪过几个念头。
第一,魏征完全不知道太子家令韦庆嗣在其间干了什么,不然不会用这幅口吻说起此事。
呃,其实魏征和韦庆嗣还是有点渊源的,准确的说是魏征那位才一岁的儿子魏叔玉,历史上李二悔婚之后,新城公主的第二任丈夫就是韦庆嗣的儿子韦正矩。
第二,看来房玄龄先被解职,后被殴伤……使得李世民在这方面的名望有所下坠。
第三,难怪今日魏征突然正式替太子招揽自己……魏征觉得杜淹夺我产业,所以我肯定不会投向李世民。
李善揉着太阳穴,费尽心思开始扯淡将这事含糊过去,而此刻的承乾殿内,李世民正在和妻子叙话。
“大兄一心想招揽怀仁。”李世民笑着说:“若不是怀仁不肯……真想让给大兄!”
秦王妃嗔怪道:“李怀仁如此人物,郎君如何能轻辱。”
“也是,李怀仁其人,心思深沉,前瞻后顾……哎,也是迫不得已。”李世民叹了口气,“今日父亲欲使其入六部……”
秦王妃有些懵懂,她并不知道裴世矩已经知晓内情。
“大兄刻意提起,李怀仁今日赴宴魏玄成府中。”
李世民哼了声,却听见身边妻子轻呼一声。
“观音婢?”
“原来如此。”秦王妃点头道:“午后,范家姐姐入宫,提起今日晨间,李怀仁入城,先行探望房玄龄。”
李世民愣了下,随即笑了声,“这厮倒是会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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