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开走,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来到季扬身边,语气熟稔地问道:“怎么不送他回家?”
“那也太冒犯了,他最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登门拜访。”
“他都收了你的花,不是默许你更进一步?”
“算了吧,”季扬自嘲一笑,“他要是真的允许我更进一步,就不会连出院都不主动告诉我,当面是收了我的花,指不定转头就扔在哪儿了,我这个师弟啊,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你上次不是说,他拒绝你的原因是他有男朋友了?他住院三个月,我也没看见有什么男朋友来探望他,如果是真的,那这个人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谁知道呢,”季扬目视着早已不见车辆踪迹的前方,“或许根本不存在这么个人,只是他用来拒绝的借口,毕竟听说过这个‘男朋友’的人不少,却没人真正见过。”
*
车上,苏温言抱着那束花,轻轻抚摸洁白的花瓣。
“真香啊,”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尝试跟他搭话,“这花真美,和您很配。”
苏温言指尖一顿:“和我很配?”
日薄西山的配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随手将花放在旁边的座位上。
一束即将凋零的鲜花,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包装得再精美,也不过是任人摆弄的玩物,为了让拿着它的人不扎手而除去玫瑰的尖刺,却不顾这样做会让玫瑰更快枯萎。
为了取悦于人而诞生、终结,他在它们身上感觉不到美,只看到即将凋亡的生命。
他喜欢花,喜欢他的人便总是用一束花来向他表达爱意,尽管他拒绝了无数次,那些人依然乐此不疲。
这么多年了,还从没有人送过他不是用来插在花瓶里的植物。
除了……俞亦舟。
第一次约会,那个家伙送了他一盆薄荷。
很小的一盆,连盆带土,价格不见得昂贵,却养护得很好,叶片翠绿鲜嫩,生机勃勃。
苏温言抬起头,看向窗外。
他出车祸的时候还是夏天,现在竟已是初秋了。
也不知道自己三个月没回家,那盆薄荷还活着没。
曹姨应该会帮忙照顾它吧。
想着那盆薄荷,内心也对“回家”这件事产生了些许期待,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倒退,他终于抵达了阔别多日的家。
司机把他扶上轮椅,顺手去关车门,看到被他遗忘在座位上的花,忙拿起来:“先生,您的花……先生?”
苏温言轻推手柄,电动轮椅载着他向前驶去:“送给你了,记得插在水里,能多活几天。”
“送我?这……”
轮椅经过无障碍通道来到自家门前,苏温言将手按上门把,用指纹解开了门锁。
家里还和他离开的那天一样干净整洁,显然这三个月里经常有人过来打扫,玄关处摆着一双拖鞋,应该是曹姨给他准备的。
曹姨是他雇的保姆,昨天他把自己要出院的消息告诉了她。
听到动静,曹姨立刻迎了出来,热情地跟他寒暄:“小苏,你可回来了,身体怎么样,好点没有?”
“就那样吧,医生让我回家休养,继续在医院待着也没什么意义。”苏温言笑了笑。
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即便笑起来也显得苍白,曹姨不禁心疼,叹了口气:“看你瘦的,既然回家了,那就多休息,多吃饭,才能恢复得快。”
“好。”苏温言应着,弯腰去换鞋,他的腿还是不太方便,即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有些吃力。
曹姨站在旁边,似乎欲言又止,苏温言察觉到她的犹豫,抬头道:“您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哦对了,这几个月的工资我还没打给你,我现在就……”
“不是的,小苏,”曹姨按住他要掏手机的手,“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辞职的。”
苏温言一怔。
归家的期待和喜悦开始冷却,他垂下眼帘:“如果您觉得照顾病人麻烦的话,我可以再加钱。”
“我不是那个意思!”曹姨连忙解释,“是因为……我闺女今年高三了,学习很紧张,我想回家照顾她——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的,本来打算你出门回来就说,谁成想会发生那种事……真的很对不起,在这种时候辞职。”
“……这样啊,”苏温言还是笑了笑,“没关系,我理解,和工作相比,当然是女儿的前途比较重要,那我就提前祝她高考顺利了。”
他说着掏出手机:“工资我还是打给你,不能让您这三个月白干。”
“小苏,工资我就不要了,”曹姨局促地搓着手,“那个,阿姨得跟你道歉,你的花……被我养死了几盆,对不起啊,阿姨实在是不会养花,我有定期给它们浇水、晒太阳,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
苏温言脸色微变。
他甚至没听她把话说完,已经操控着轮椅来到花房。
采光良好的玻璃花房里摆着许多盆花,错落有致地排在花架上,他一眼就看到已经枯萎的其中一盆——
薄荷……死了?
这样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居然也会死。
这盆薄荷他养了五年,期间经历过无数次爆盆,从小盆换到中盆,中盆换到大盆……无论怎么折腾,都活得好好的。
他不过是三个月没回家,居然死得这么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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