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丘生道“珠妹,你和我还何必客气。说罢,甚么事情,我都依你。”牟丽珠心里甜丝丝地说道:“丹哥,你这话虽然说迟了十八年,我还是一样喜欢。”说至此处,忽地笑了起来,接着说道:“丹哥,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请你先换了衣裳咱们再合计合计。”原来丹丘生的衣裳昨日给仲毋庸的“毒雾金针裂焰弹”烧破,在地上打滚弄熄,又沾满了污泥。丹丘生一直忙于运功驱毒,尚未有空换衣。
丹丘生自己一看,也不禁哑然失笑:说道“幸亏我还带有几件替换的衣裳,否则可真不能出去见人了。”当下回转那个山洞,换好衣裳,携了行囊,再出来与牟丽珠相见。
各述遭遇之后,牟丽珠道:“我想先去找那贼人算帐。”
丹丘生道:“父仇不共戴天,我当然不会阻挠你去报仇的。不过,你已经等了十八年,也不争在迟早数日了。要知她如今已经是清军统帅的夫人,杀她只怕不易,此事还得三思而行!”
牟丽珠道:“丹哥,我并不仅仅是为了要报私仇,才去冒这个险的。正因为这贼人嫁给了清军统帅崔宝山,促使我下这个决心!”
丹丘生道:“哦,你的意思是要把崔宝山一并刺杀?”牟丽珠道:“不错。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丹丘生道:“假如能够成功,这就不仅是帮你的忙,对搞清的哈萨克人也是大有好处的了。不过十万军中,行刺统帅,不是我泼你的冷水,这希望可甚属渺茫!”
牟丽珠道:“纵使渺茫,也值得一试,我也并非毫无把握就去冒险的。”
丹丘生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混入十万军中?”
牟丽珠笑道:“你忘了我有改容易貌之术么?这是我跟快活张学来的。”丹丘生想起那天她假扮洞冥子门下一个弟子,混在崆峒派中一众弟子之中,以腹语讥刺洞冥子之事,那天在她未曾显露本来面目之的,谁也看不出来。于是笑道:“这次你准备假扮什么?”
牟丽珠道:“咱们扮作两个小兵,十万大军,料想混入两个不知来历的小兵,也没人能够识破!怎么样,这个忙你是帮是不帮?”
丹丘生笑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何况还是为了公事呢?这句话,你是问得多余的。”
牟丽珠喜道:“好,那么咱们现在就去,纵然事不成功,也得叫他们心惊胆落,挫折他们的土气!”
在罗海那边,孟华也是有着同样的想法。
清军在那山谷扎下大营,早已有探子回报。第二天罗海约了宋腾霄、孟华,金碧漪等人在他的帐幕里商量军事计划。正当他们聚会之时,清军统帅崔宝山派人来下战书,声称罗海若不接受朝廷“安抚”他的大军立即就要开来,玉石俱焚!
罗海大怒之下,把崔宝山的招降书信撕粉碎,将那清军使者赶了出去。
战士们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厮杀。
但宋腾霄却不主张硬拼,说道:“兵法有云:避其朝锐,击其暮归。又云:十则歼之,五则围之,倍可与战,寡则引避。意思是说,在敌人士气正盛之时,我们要避开他,在他战意消沉的时候我们始行追击,断他归路,这样才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们的兵力比敌人多十倍,可以将他消灭;五倍可以包围他;多一倍可以和他打硬仗,但要是比敌人少呢,那就只能暂时避开他了。”
桑达儿道:“我不懂什么兵法,但倘若依照你这说法,清军可是比咱们多得多,这一仗是不能打了?但我也知道你们汉人有两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的战士都是有志气的人,他们绝不会害怕强大的敌人!依我说,打得过也好,打不过也好,这一仗好歹也要和他们拼个明白!”
宋腾霄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叫你们不打,而是主张你们抓到有利的时机才打。清军总的兵力是比咱们多得多,但他总不能每次都是十万个人开上来,我们倘能抓紧战机,不难各个击破。而且我们也有比敌人有利的地方。”
桑达儿道:“那是什么?”
宋腾霄道:“是天时、地利和人和。我们的战士习惯这里的气候,熟悉这里的地形,在冰山、草原作战,清军却是从未有过这个经验。最后一项也是最要紧的一项,清军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我们却是为老百姓打仗,到处都会有老百姓帮忙。一旦抓到有利的时机,还怕打不过他们吗?”
罗海点了点头,说道:“宋大侠,你这话很有道理。不过要说服我们的战士可还得费一番工夫呢。”
桑达儿道:“对,总得先挫一挫敌人的锐气。”
孟华说道:“请你们准许我去干一件事情。”
宋腾霄道:“什么事情?”孟华道:“我想去行刺清军的统帅崔宝山!”
宋腾霄摇了摇头,说道:“行刺不是好办法,纵然你能够刺杀崔宝山,清廷也还是会派第二个人来替代崔宝山做统帅的。”
孟华说道:“宋叔叔,这道理我懂得,不过,有一句俗语也说得好:蛇无头而不行,要是敌军的主将突然暴毙,最少他们会有一段时期纷乱,士气也必因之大折,这对咱们不是很有好处么?”
金碧漪道:“礼尚往来,他们曾派人来意图绑架曼娜姐姐,我们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
宋腾霄见她跃跃欲试,只好说道:“也好,我让你们去试一试。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要勉强,行刺若不成功,立即就要回来。”心想:“他们双剑合壁,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无敌的了。纵然杀不了崔宝山,要平安回来,大概还是可以的。”
桑达儿道:“我不能只是让你们冒险,那个山谷的地理我很熟悉,请准许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孟华笑道:“行刺可不是人多的啊!”桑达儿道:“我知道。我没有高来高去的本领,和你一起去行刺那是不行的。不过我可以挑选几百名精干骑射的战士,埋伏在那座山上,必要的话,也好给你们作接应呀!”
他这计划,首先得到罗海的同意,宋腾霄也只好答应了,当下,桑达儿与孟华约定,有事时彼此以蛇焰箭作为联络的讯号。会散之后,孟、金二人便即动身。
清军的大营气氛也甚紧张,卫托平、叶谷浑、仲毋庸等人已经先后回报,崔宝山正在忙于和将领拟定作战的计划。
调兵遣将,作为清军主帅的崔宝山是忙碌非常。但在他的卧房里,却是另一种气氛,冷冷清清,他的妻子韩紫烟正自绕室彷惶,虽然是在十万军中,她却好像是独自乘坐一叶孤舟,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她避过风险的人。
本来她是为了躲避丹丘生和牟丽珠向她报仇,这才隐瞒自己的身份,嫁给崔宝山的。身为统兵十万的大将夫人,还有什么地方比藏在大军之中更安全的呢?这十多年来果然也是风平浪静,莫说没人向她寻仇,连丹丘生和牟丽珠亦已失踪了。她知道即使他们未死,亦已不敢报仇。
两个月前,崔宝山从四川提督的任上被调升为“平回”的将军,官加一品,她当上了统帅的一品夫人,自是更为得意了。哪知就在她得意之时,却听到了丹丘生的消息。一听之下,吓得她魂梦难安。
她听到的就是丹丘生接任崆峒派掌门,以及御林军统领海兰察先败在丹丘生剑下,跟着与丹丘生的徒弟孟华比武,竟然给孟华杀了的消息。
从这个消息之中,她已得知丹丘生的本领更胜从前,简直出乎她的想象之外,十万大军恐怕也未必能是护符!其后有关崆峒之会的消息,陆续报来,牟丽珠已经又再出现的事情她也知道了。不过最令她吃惊的事情,却还是这两天才接到的消息。
昨天卫托平和叶谷浑回来,报道罗海不肯就范,并说出了在罗海那里碰上了丹丘生的徒弟。
今天仲毋庸来到,报道的消息,更是碰上了丹丘生本人了。
仲毋庸是带了段剑青来投奔清军的,给他们引见的人是卫托平。在此之前,仲毋庸虽然早已为清廷暗中效力,但却还是第一次谒见崔宝山。一见之下,崔宝山不由得对他大为失望,心里想道:“卫死平说他是丐帮前辈,武功怎么怎么了得,谁知却是一个浪得虚名的糟老头儿!哼,要是他当真了得,也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了。”
原来那日仲毋庸对丹丘生偷施暗算,丹丘生虽然着了他的道儿,但丹丘生的劈空掌风把他那歹毒暗器所发的毒雾烟火扫荡回去,仲毋庸的衣裳也给烧得七穿八烂,而且还给丹丘生的掌力震得翻了几个筋斗。他生怕丹丘生追上,一路上不敢停留半刻,他是上气不接下气的逃到清军的大营的。
那日段剑青由于逃跑在前,丹丘生也对他手下留情,对他毫无伤害,相形之下,段剑青倒是显得俊雅从容,比仲毋庸好得多了。
韩紫烟对这两个人的印象和丈夫一样,一见之下,就不由得讨厌仲毋庸,但对段剑青却是越看越有好感。
端茶送客之后,崔宝山回转内室,韩紫姻道:“那老叫化装模作样,言大而夸,当真是语言无味,面目可憎,倒是那姓段的少年口齿伶俐,气概也颇不凡。看来或许是个可用之材呢。”
崔宝山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韩紫烟道:“军营虽然不比闺门,但自从嫁了给你之后,我也可以说是三步不出闺门的了。他是什么人,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雀宝山笑道:“说起来他倒是颇有点来历的呢,他是大理段家的小王爷。段家在明代还是世袭为王的,如今虽然早已削了爵号,但在大理却还算得是首屈一指的世家。”
韩紫烟道:“我好像听你说过,朝廷不喜欢段家。”
崔宝山道:“那是因为段仇世的缘故。段仇世是这少年的叔叔,是和朝廷作对的,但这少年却是帮咱们的,怎可同日而语?海兰察生前还曾和我提过,他准备栽培这个少年,令他大理段家重沐皇恩呢。”
韩紫烟似乎甚感兴趣,说道:“怎样重沐皇恩,是要奏请皇上让他恢复王位?”
崔宝山笑道:“本朝自三藩之乱过后,早已不许异姓封王的了。不过,虽然不能让他惭复爵号,也可赏他一个世袭的什么将军之类,反正是个虚衔,但却可以利用段家在大理的势力为朝廷效劳了。只可惜这少年运气不好,海兰察本来想多考察他一些时日,再提披他的,不料奏章未上,海兰察却已死在丹丘生师徒的剑下。”
韩紫烟笑道:“那倒是你的运气了。”
崔宝山瞿然一省,说道:“不错。海兰察想的这个计划,我可以拿来当作是自己的了。”
韩紫烟道:“如此说来,你倒应该好好笼络这个姓段的少年呢!”崔宝山道:“好,我现在就约他单独唔谈,你也替我陪客好吗?”
韩紫烟求之不得,假意说道:“不大方便吧?”
崔宝山道:“这正是笼络的好方法,表示我们当他是自己人呀。何况你也喜欢听听外面的消息。”
崔宝山说了就做,果然立即派人把段剑青独自唤来,内帐晤谈。但这次的晤谈,却是令得她又多了一重心事,也多了一分幻想了。
崔宝山问起段剑青的经历,并且和他说道:“你别看我这位夫人弱不禁风,她倒是很喜欢听江湖上的奇闻异事。”
段剑青本来很会说话,于是把他本身的遭遇以及一路上耳闻目睹之事,都加油添酱地说出来。
别的也还罢了,但当段剑青说到梅山二怪和她的师姊的事情之时,她却是不禁心惊肉跳了。
崔宝山却十分感到兴趣,说道:“你说的那位辛七娘是天下第一使毒高手,此话当真?”
段剑青道:“许多武林的前辈都是这样说的,据说丹丘生的师父洞妙真人也是给她毒死的呢。只可惜她现在受了重伤,不知能活多久。”
崔宝山:“你知道他们现在何处吗?要是找得到的话,你叫梅山二怪把辛七娘送到这里医治,我这里有随军的大夫,医术高明,说不定可以把她医好的。这种擅于使毒的人,对我很有用处。”
韩紫烟心里冷笑:“你和我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却还未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使毒高手。”
原来她嫁给崔宝山乃是海兰察做的媒人,当时海兰察这样做,一来固然是为了帮她避仇,二来也是为了利用她作为监视崔宝山的一枚棋子的。崔宝山根本就不知道她的来历。
知道她的来历的只有两个人,除了海兰察就是她的师姊辛七娘了。辛七娘如今是落在梅山二怪手中,她可不能不有所顾忌,恐防辛七娘会泄漏她的秘密。她身为将军的夫人,当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从前的事情的。
段剑青道:“禀大帅,梅山二怪本来是要来追随大帅的。但不知是什么缘故,如今尚未见到。”他哪里知道,梅山二怪早已和辛七娘同日丧生。
韩紫烟忐忑不安,不知段剑青是否知道她的秘密,于是试探他的口风:“你见过那位辛七娘吗?”
段剑青道:“没有见过。”
韩紫烟心上的一块石头方始放了下来,暗自想道:“如此说来,这小子倒是未曾知道我的秘密了。不过,他说梅山二怪和我的师姊还是要到这里来的,怎么办呢?”
崔宝山却是甚为欢喜,说道:“那个擅于使毒的辛七娘,要是能够找到她,倒是可以添个得力的帮手。”
不过心事还是未能放下,接着叹口气道:“丹丘生的剑法如此厉害,那辛七娘却不知是否能够找来,只怕找了来也未必能够对付得了丹丘生。段公子,你知道江湖上有什么能人,不妨说给我听,让我设法把他们请来。”
段剑青道:“我正要禀告大帅,大帅实是无须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知道有一个人足可以对付得了丹丘生有余,而且这个人将军就是不去请他,他也会来的。”
崔宝山连忙问道:“是谁?”
段剑青道:“就是我的师父,他是天竺出家人,法号迦密禅师。家师以往在天竺之时,是和天竺两神僧齐名的。”
崔宝山吃了一惊,说道:“你说的天竺两神僧,可是那烂陀寺的优昙法师和奢罗法师?”
段剑青道:“不错,家师本来也是那烂陀寺一支,后来迁至藏边,方始另立门户的。”
韩紫烟本想留段剑青多谈一会的,但此时崔宝山已经要去主持军事会议,这一“茶叙”只好散了。不过段剑青临走之时,崔宝山却对他说道:“我当你是自己人,你以后可以常来,不必客气。我纵然不在这里,你也可以陪我夫人聊聊,她很喜欢听江湖上的奇闻异事的。”
此际,韩紫烟独坐帐中,听战马嘶鸣,风翻旗响,越发感到寂寞。不由得心事如潮,起伏不定。
不错,崔宝山对她极为宠爱,百顺千依。但和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却还是相去甚远。她要的是一个风流潇洒的美男子!崔宝山却是个不解温柔的武夫。
有生以来,能够令她动过心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十八年前的丹丘生。但可惜丹丘生爱的却是她名份上的女儿,这也就是她当年为什么要尽力帮忙洞玄子,百计千方来谋害丹丘生和牟丽珠的原因之一。而丹丘生则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曾经对他动过念头。
几度沧桑,流年似水,想不到在她徐娘半老的时候。才又碰上一个能够令她动心的男子。
她揽镜自怜,镜中还是一张迷人的脸庞,不过在这张迷人的脸上,也隐约可以看见眼尾的皱纹了。她心里叹了口气。”可惜段剑青迟来了十八年。”
不过她随即想到,段剑青毕竟是和丹丘生大大不同的。即使没有冤仇,丹丘生也决不可能喜欢她这样的女人。但对段剑青而言,不管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他却必须讨取她的欢心,纵然做的只是表面功夫。
当然她还不敢想到要和段剑青有甚么私情,但有一个善解风情的美少年伴在她的身边,也可以为她解除寂寞了。“好在宝山正要宠络他,我何不将他收为心腹?”韩紫烟心想。“要是我有了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心腹,那么我不方便去做的事情,也可以请他帮忙我了。”
她脸上发热,心头也在发热。对着镜子老半天,终于把她的一个贴身丫环唤来。
“碧儿,你替我把段公子唤来,但不要让那老叫化知道:“这个碧儿对她最为忠心,有些事情,她是瞒着丈夫,也不瞒这丫头的。碧儿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懂。夫人,你放心,我会替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韩紫烟嗔道:“鬼丫头,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再胡说,我不撕破你的小嘴儿才怪。”小丫头道:“我可没有乱说什么呀,我只是听夫人的吩咐罢了。”韩紫烟道“好,那你喝一杯茶就走吧。”那小丫头不懂韩紫烟为什么忽然叫她喝茶,但知夫人素来多疑,却是不敢问她。说道:“多谢夫人赐茶。”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只觉茶味有点苦涩,但喝过之后,却是倍加精神。
丫头走后,韩紫烟独自思量,待会儿段剑青来了,用什么手段收服他最好?她是将军夫人,若挑以游辞,未免有失身份。“这小子看来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或许用不着我来多说,他已经懂得我的心意。”
正当她患得患失,想得出神之时,只见那半掩的房门已是给人推开,那小丫头回来了。韩紫烟怔了一怔,说道:“碧儿,你怎的这样快就回来了?段公子呢?”忽然觉得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小丫头似乎有点不对。
“你,你是”一个“谁”字还未曾问出口来,陡然间只见寒光耀眼,剑气侵肌,一把明晃晃的剑尖已是指着她的喉咙!
牟丽珠拔剑指着她的喉咙,冷冷说道:“韩紫烟,你想不到会是我吧?”
韩紫烟这一惊非同小可,讷讷说道:“你、你是丽珠?”牟丽珠道:“不错,我找了你十八年,总算给我找着你了。”
韩紫烟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怪我不该另嫁别人,但你也要知道,我不过比你大几岁,你爹死的时候”
牟丽珠斥道:“你嫁十八个丈夫也与我无关,我是给爹爹报仇来的!你毒死爹爹,你居然以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么?”
韩紫烟面如金纸,情知无可抵赖,说道:“好吧,那你就一剑杀了我吧!”
“我还不想这样便宜了你!”牟丽珠说道:“你想少受折磨,必须听我的话,否则我一寸寸碎剐了你!”
韩紫烟稍稍放下点心,暗自想道:“只要你不立即杀我,待会儿你就知道我的厉害。”当下装作惶恐求饶的神气说道:“大小姐,你有什么吩咐,我一定依从。”
牟丽珠道:“你要装作没事的模样,倘若有下人要进来,你就要藉词把他们差遣出去。除了你的丈夫之外,不许任何人踏进这间房间。你懂得吗?”
要知牟丽珠此来,并非仅是为报私仇。她和丹丘生最大的目标还是在于清军的主帅崔宝山。要想刺杀主帅,谈何容易?是以最好不过的下手地方,自然只能是在他的内室了!
要杀韩紫烟不难,难在杀了韩紫烟,却不免打草惊蛇。她必须留着韩紫烟,还要韩紫烟听她指使,不让别人知道这里已经出了事情,才能够令崔宝山自投罗网。
十八年的时间都忍耐过去了,还争在这一刻么?此刻她倒是担心韩紫烟不怕死亡的恐吓了。
韩紫烟何等聪明,一听她的说话,便知她的用意,故意装出为难的神色,哭丧着脸说道:“大小姐,你要我这样做,那等于是要我和你串通谋害我的丈夫了。”
牟丽珠冷笑道:“谋害亲夫,这不正是你的拿手好戏么?好,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反正崔宝山难逃一死,我先碎剐了你。”剑尖轻轻一送,在她喉头划出一条小小的伤痕。
韩紫烟这才作出怕死求饶的模样说道:“大小姐,你别下辣手。我,我依你就是。不过,你杀了我的丈夫,可不能再杀我了,你肯答应我么?”
这倒叫牟丽珠为难了,她等了十八年,等的就是此刻。此刻仇人已经握在自己手中,父仇焉能不报。要是说了话不算数,她又不愿意这样。
这刹那间,她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终于还是决定大事为重,说道:“好,我答应你!”
韩紫烟道:“多谢大小姐,那么可否请你把剑尖移开?我受不起惊吓。”说至此处,右手动了一动。
牟丽珠斥道:“你干什么,不许你乱说乱动!”
韩紫咽垂下双手,苦笑说道:“大小姐,我不过是想斟一杯茶给你喝。咱们已是同谋,你还不信我么?”
牟丽珠冷笑道:“你诡计多端,但可惜我已经不是十八年前那个什么事也不懂的小姑娘了。”冷笑声中,剑尖一抖,闪电般的就点韩紫烟三处麻穴。韩紫烟可以说话,但已是半点气力也使不出来,她把韩紫烟放在床上,自己躲在帐后。
天色渐渐黑了,崔宝山尚未回来。但有个仆人却来叩门了。
韩紫烟道:“什么事情?”那仆人道:“将军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请问夫人,是等将军回来开饭呢,还是夫人先吃。”韩紫烟道:“我不饿,等将军回来再吃。”
那仆人道:“要我进来收拾房间吗?”韩紫烟斥道:“给我滚开,我刚要静一会儿你就来哆嗦!有事我自会叫你,用不着你献殷勤。”
那仆人讨了个没趣,只好唯唯诺诺,告罪退开,不过心里却也着实有点奇怪:“天天都是这个时候,由我来收拾房间准备开饭的。夫人不想早吃那也罢了,为何要发这祥大的脾气呢?”原来韩紫烟善于笼络下人,平日对下人倒是很少发脾气的。但这仆人只是感觉到夫人今天有点古怪,却不知韩紫烟正是要她起疑。
仆人走了之后,牟丽珠松了口气说道:“好,你应付得还算不错。”
韩紫烟道:“我怎敢不听大小姐的吩咐呢?大小姐,我想”牟丽珠道:“你想什么?可别耍花招!”
韩紫烟道:“说老实话,饭我可以迟些再吃,但口渴却是不能忍受,你可以让我喝一杯茶吗?”
牟丽珠道:“好吧,我倒一杯茶给你喝。”为了谨慎起见,她当然不能解开韩紫烟的穴道,让她自己倒茶。
韩紫烟假惺惺道:“真是不好意思,要大小姐服侍我。”牟丽珠冷冷说道:“你给我安份点儿,用不着口蜜腹剑!”
韩紫烟道:“大小姐,这是从江南来的上好名茶,你不喝一杯吗?”
按说她眼见韩紫烟喝过了这杯茶,是可以放心喝的,但她对韩紫烟的下毒本领实是深怀戒惧,心里想道:“还是滴水不沾的好。”于是说道:“我不喝。你也最好少点哆嗦。”
韩紫烟道:“唉,我自己都喝了,你还怕我会下毒么?你不喜欢我说话,我不说就是。不过,有件事情,希望你告诉我,怎的你会找到这儿。”
牟丽珠哼了一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做了将军的夫人,就可以瞒得过别人耳目么?”
韩紫烟道:“大小姐,你是怎样打听出来的?你说给我听,免得我死了也要做个糊涂鬼。”
牟丽珠思忖:这件事告诉她也是无妨。便道:“是你的师姐辛七娘临终之际告诉我的!”
韩紫烟又惊又喜,说道:“我的师姐死了?”
牟丽珠道:“不错,她是自作孽,不可活!”当下把辛七娘如何受梅山二怪的折磨,终于和梅山二怪同归于尽的事情简单地说给韩紫烟知道。
“她倒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可惜她后悔已经迟了。”牟丽珠最后说道。
牟丽珠把辛七娘的事情告诉她,用意自是在于给她警惕,希望她将功赎罪,及早回头,莫要像她师姐那样,悔之已晚的。哪知韩紫烟听了,心中如是去了一层顾忌,暗暗欢喜。
“奇怪,我为什么这样渴睡?”牟丽珠不知怎的,忽地感觉眼皮沉重,神智也渐渐有点迷糊了。此时她只想倒在这张床上,睡一大觉。
就在此时,忽听得营帐外面隐隐约约似有吆喝之声。这种拉长了声音的吆喝,在军营中是用来代替鸣锣开道的。韩紫烟面露喜色,说道:“好像是崔宝山回来了。大小姐,你可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打瞌睡啊。还是喝一杯茶提提神吧。”
牟丽珠只觉精神涣散,睁大眼睛,眼前的景物都好像蒙上一层灰蒙蒙的尘雾,看也看得不大清楚了。牟丽珠大吃一惊,连忙拔剑出鞘,喝道:“韩紫烟,你、你好”不料她越想用力握紧宝剑,气力越是不听使唤“当啷”一声,她那把宝剑竟然跌落地上。
韩紫烟回过头来,淡淡说道:“我没什么不好啊!大小姐,你现在想要杀我,恐怕难了!”忽地提高声音大叫。”来人呀!有刺客。”牟丽珠使出最后一点气力,扑上前去,对准她的背心就是一掌,这一掌打得韩紫烟闷哼一声,登时晕了过去。
可是牟丽珠在打晕了她之后,本身亦已支持不住,瘫在地上。在她失去知觉的前一刻,隐隐听得崔宝山在叫:“夫人别慌,我来了!刺客在哪里?”牟丽珠心头一凉,她希望丹丘生能够先来到的,这希望是落空了。
原来韩紫烟焚的那炉檀香,乃是一种慢性的迷魂香。吸了这种迷魂香,要在半个时辰之后方始昏迷。
牟丽珠也并非不够小心,这炉檀香是早已点燃了的,她想韩紫烟事先不可能知道她要来,这炉檀香若是毒香,她如何还能请段剑青到房中和她私会?是以她根本不疑心这炉檀香,只道自己滴水不沾,料想韩紫烟也无别的手段下毒。哪知她滴水不沾,却正好着了韩紫烟的道儿。
原来和牟丽珠猜想的恰恰相反,那壶茶里并无毒药,却有解药。必须喝了这茶,方可解那慢性迷魂香的毒。韩紫烟焚起这种慢性迷魂香,在她房间里的假如是自己人的话,当然会喝她的茶,只有敌人,才会疑心她在茶里下毒。所以她再三请牟丽珠喝茶,这正是兵法上“虑者实之,实者虚之”的道理。心思当真是用得十分灵巧。
随同崔宝山回到这座营帐的有大内三高手——卫托平、叶谷浑和刘挺之。还有他自己的两个心腹卫土,一个是沧州大圣门的高手孙道行,一个是独脚大盗出身的以三才剑称雄江湖的张火生。这两人各有独门武功,本领不在大内三高手之下。
韩紫烟在叫了一声“有刺客”之后,便给牟丽珠击晕。崔宝山没听见她的声音,心知不妙,大叫道:“都随我来!”冲入卧室,看见韩紫烟倒在地上,这一惊非同小可,救人要紧,当然无暇搜查刺客了。
崔宝山挑了一撮“行军散”弹入她的鼻孔,韩紫烟打了一个喷嚏,这才醒了过来。一醒过来,便即叫道:“那妖女呢?”
崔宝山怔了一怔,道:“什么妖女?”张火生眼快,看见床底有一把剑,当下不声不响,拔出剑来,挑开床帐,唰的一剑就向帐后刺去。牟丽珠正是躲在帐后,靠着墙壁,但已不省人事了。正是:
十万军中寒敌胆,要凭一剑报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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