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蜷缩在被褥里,闭着眼,黑暗中,只能看到柔软的面部轮廓。那么安静,那么柔美。
从蓬莱禁地中出来,陆琢玉心神不稳,连心魔都不敢出来惹他。
不知道要去哪里,陆琢玉想起父母惨死的画面,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游魂一般,无来处,无归处。
夜幕浓郁,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到了苏宁璎床边。
陆琢玉轻轻抬手,大开的门骤然合拢,风被关在了外面。
苏宁璎刚刚睡着没多久,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抱住,那冰冷的触感吓得她立刻就睁开了眼。
正欲尖叫,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璎璎。”
是陆琢玉。
男人身上不知为何带着血腥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像一个长久没有休息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处栖息之地,却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停止,所以只能继续往前走。
苏宁璎伸手,触到陆琢玉的肌肤,很冷。
不仅是他自身温度寒凉,更带着外头冷冽风霜的气息。
她能感受到男人的情绪很差。
那种在黑夜之中,才会突然满溢出来的悲伤。
明明白日里出去还好好的。
“陆琢玉,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隔着被子,将她抱紧。
男人臂膀收紧,贴着她,像个急切寻求安慰的孩子。
苏宁璎没有再问他,两人躺在一起,她闭上眼,听着陆琢玉的呼吸声,摸索着握住他的手。
夜半,苏宁璎惊醒,她伸手去摸旁边,却摸了一个空。
被褥尚带一点余温,苏宁璎猜测陆琢玉可能刚走没多久。
她怎么就睡着了。
苏宁璎在被子里滚了滚,觉得今夜的陆琢玉不太对劲。想到这里,她掀开被褥起身,想去鬼崖碰一碰运气,看陆琢玉在不在。
人在脆弱的时候,最需要温暖的安慰。虽然不知道陆琢玉在脆弱什么,但难得碰到男主脆弱,不在这种时候刷点好感值,实在是太浪费了。
好吧,是她实在担心他。
苏宁璎穿戴好衣物,拿起长剑正准备夜上鬼崖之时,一推开门,看到了站在院中的陆琢玉。
男人一袭单薄长袍,周围围绕着一群白色小纸人。
陆琢玉单手捏过一个,撕烂。
然后又随手挑选一个,撕开。
破碎的白色小纸人被扔了一地,遍地都是它们的尸体。
苏宁璎安静地走到他身后。
“吵醒你了?”男人嗓音沙哑。
“没有,是我自己醒了。”
院中风大,幸好苏宁璎早有先见之明的套了件厚实的斗篷,她缩着脖子站在那里,看到陆琢玉带着血的指尖。
“你的手怎么了?”苏宁璎上前一把握住男人手腕,看到他流着血的手指,像是被人用利器割开的。
“没事。”陆琢玉抽回自己的手,继续慢条斯理地撕扯手里的小纸人。
苏宁璎皱眉,回屋从乾坤袋内取出陆琢玉给她的药膏替他抹上,然后又将帕子剪开成一条条碎布,替他绕在指尖上。
看着自己被绕萝卜的手指,陆琢玉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只伤了两根手指。”
苏宁璎:……
“天太暗了。”
他的手指上都沾了血,她也不知道伤的哪几根,索性都抹了。
男人漂亮的手被裹成了萝卜手,不能手撕小纸人了,就让小纸人互相撕。
苏宁璎:……
“璎璎,你说这个世上,真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陆琢玉的视线望向漆黑夜幕,院中虽然光线不亮,但苏宁璎还是看到了他殷红的眼眶,浸着深沉的戾色。
“有。”
陆琢玉垂眸,看向苏宁璎。
少女脸上带着难得的坚定之色,“陆琢玉,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陆琢玉在苏宁璎眼中看到了闪烁的繁星。
他低头,想摸一摸那藏在眼睛里的星星,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十根萝卜手指。
陆琢玉:……
“能不能拆了?”
“不行!”
多可爱啊。
-
蓬莱仙岛上方的阵法越来越弱,岛内储藏的灵石也越来越少。
上次被冲撞开的法阵一角,虽然被石莽,秦升和苏重天及时修复,但裂缝依旧存在。
阵法破了一个裂缝,下面的东西越发躁动不安起来。这次,是南宫馨兰及时出手,才将法阵修复回来的。
南宫世家对于阵法颇有心得,蓬莱仙岛上方虽是上古阵法,但她也不是不能修,只是却只肯修一半,另外一半需要进献贡品给她,她才肯动手。
是夜,一众人刚从鬼崖上方的法阵处回来,就开始开会。
“南宫掌门肯出手,那自然是极好。”秦升憔悴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这几日的第一个笑脸,“南宫掌门想要什么?只要我们蓬莱给的起,皆不会吝啬。”
大厅内还坐着除了四大门派之外的其它修真门派,鬼崖下面的东西如果出来,众人都落不到好处,这个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大家都站了起来附和秦升。
“南宫掌门尽管提,小派也愿意尽绵薄之力。”
南宫馨兰自末世之后,剥丹修炼的事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可如今,道德沦丧,强者为尊,只有一些蠢货还坚持着所谓的原则底线。在活命面前,任何原则底线都可以抛掉。
南宫馨兰的视线在众人脸上兜转一圈,最后落在苏重天身上,“我要苏掌门的爱徒,陆琢玉。”
话音落,众人面色各异。
众人都知道,陆琢玉杀了南宫馨兰的一双儿女。
父母之爱子,则不分青红皂白。
苏重天若是真将陆琢玉交出去,陆琢玉必死无疑。
可毕竟不是自家徒弟,虽然众人心知肚明陆琢玉若是落到南宫馨兰手上,一定会死得很惨,但为了自身利益,他们依旧劝苏重天将陆琢玉交给南宫馨兰。
就像之前理直气壮的质问秦升为何让自家女儿逃跑了一样。
纷纷站在道德之巅,慷他人之慨。
“苏掌门,为了修真界,为了苍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啊,舍弃一人,成全我们大家,这也是功德一件。”
“苏掌门不会任由秦岛主一般,让苍生希望再次破灭吧?”
一时间,苏重天成为了众矢之的,连带着秦升也被拉出来批判。
秦升站在那里暗自握紧了拳,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在一众道德谴责下,苏重天缓慢开口,“我这徒儿从小父母双亡,跟着我一起过了十几年,比我的亲生女儿都亲。我若不给,南宫掌门你当如何?”
“那就都别活了。”南宫馨兰的脸上露出癫狂之色,“阵法一破,鬼崖下面的那个东西出来,你以为大家还能活命吗?苏重天,当年你下过鬼崖,应该最清楚那下面到底藏着个什么鬼东西吧?”
苏重天沉默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枯萎如干枝般的手,“此事,我虽做不了望舒的主,但你们也逼迫他不得。”
-
翌日一早,苏宁璎坐在桌子前,看着空荡荡的桌面,抬头看向陆琢玉。
男人低头,跟她对视,然后伸出自己绑得跟十根萝卜一样的手指。
哦,手指坏了,不能做饭了。
“你的小纸人呢?”
苏宁璎想到昨天晚上被陆琢玉撕得七零八落的小纸人,满脸期待,“它们可以做饭吗?”
说完,苏宁璎觉得自己现在跟压榨杨白劳的黄世仁一模一样。
幸好,陆.杨白劳.琢玉对她的压榨没有一丝反抗意识。
今日的陆琢玉情况看起来不错,好像昨天晚上那个趴在她身上,快要碎掉的人不是他。
人的情绪总在入夜之后,夜深人静之时,汹涌彭拜。
苏宁璎记得昨天夜里,她躺在被褥里,陆琢玉抱着她,脖颈间有渗入发丝之中的热意,带着男人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跟随夜色蔓延,沾湿了她一缕头发。
昨天晚上,陆琢玉好像哭了。
当然,大魔头在晚上自己哭鼻子这种事情是不能提的。
苏宁璎捏了捏自己的发丝,那块头发已经干了,今早晨间的时候被她梳得很顺,然后编成了麻花辫,藏在其中,变成了两个人的小秘密。
苏宁璎偷偷看男人一眼。
漂亮的眼眸,漆黑沉浸,看不出一点昨夜的脆弱,连象征性的红眼圈都没了。
真可惜。
不过没关系,她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立刻凭借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给他画了下来。现在那张画就垫在她的枕头下面,以后她会三五不时的拿出来欣赏欣赏。
陆琢玉在空中点着自己的手指,坐在苏宁璎的洞府内,却能指挥远在鬼崖上的小纸人做饭。
“这么远的距离都可以?那如果是隔了千里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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