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了,洗的干干净净,不信你闻闻,皇上怎么可能挑脏衣服给你穿呢。”李钱伸手拉着沈君牧,一口一个来不及了,带着他蹭上梁夏的马车。
报春则直接被“漏”在了宫里。
一路上,沈君牧都抿紧唇红着脸,撩车帘往外看,死活不看梁夏。
梁夏怕衣服跟糕点一样,他都要“专”字,所以还跟他说,“李钱那身不是我的,是问九号借的,只有你这身是。”
沈君牧,“……”
沈君牧的脸更红了。
沈君牧脸滚烫,腰背挺直,跟只熟虾一样,从宫里熟到了宫外。
一件衣服而已,就算是梁夏穿过的,也是一件她穿过的衣服而已,何况洗过了,他怎么就这么脸红呢。
沈君牧不是没穿过女装,他小时候都穿几个姐姐以前的衣服,按理说不该这般害羞,可他就控制不住的脸红。
好像头回知道了女男有别,别在了哪里。
别在了他穿姐姐的衣服是衣服,他穿梁夏的衣服,脸会热。
有些怕别人知道,也怕母亲知道。
至于为什么要怕,沈君牧还没想清,可能是脸皮薄?
李钱倒是替他想的挺清楚,今日他要是跟沈君牧一样,穿的全是大夏的衣服,沈君牧可能诧异之后,就不会往别处想。
可偏偏他穿的是九号的衣服,仅沈君牧自己穿了大夏的旧衣,这就透出了区别对待。
只能说沈君牧跟梁夏这“父女”关系还是不够硬。
沈君牧要一心拿自己当梁夏的父亲,今日穿她这衣服,绝对脸不红心不慌。他现在这个小模样,恰恰说明他还是没觉得梁夏是他“女儿”,这才潜意识觉得不该穿她的旧衣。
梁夏怎么可能是他女儿呢,“太君后”就不是真的,这“父女”关系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何况梁夏自从见到沈君牧后也没老实过,更没有所谓的“敬重”,她待他的好,全是平辈男女之好,只是沈君牧没接触过这些所以还懵懵懂懂罢了。
俗称没开窍,而大夏……
李钱见她目不转睛盯着沈君牧看,心道:八百个心眼子,七窍玲珑心,年轻人的小花招!
沈琼花防你不是没道理啊!
梁夏觉得身后有视线,扭头看过来,李钱瞬间露出谄媚的笑意,伸手扯着袖筒擦身后的石凳,“您坐,站着怪累的。”
坐下看。
梁夏让沈君牧坐,沈君牧不愿意,只站在她身边。
梁夏没办法,只能自己坐着磕瓜子。知道她微服私访,大臣也不敢行礼,只在路过她身边时微微颔首。
“各位——”
老爷子到了,他站在人群前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说自己养大孩子的种种不易,“今日言佩她竟因为一个男人要跟我分家,我没办法,这才找各位来主持公道。”
什么主持公道,无外乎想借着众人的势去压言佩儿罢了。以孝道压,孝道若是没用,就以文臣的脸面压。
梁夏收起瓜子,抬眼朝前看。
她“自己人”的小本本上,第二行开头写的就是言佩二字,不然今日也不会特意出宫。
言佩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言府的人都到齐了,大戏总算开唱。
“我是你亲父亲,你今日竟要为个男子跟我分家!”老爷子倒打一耙。
言佩儿诧异,“分家是你提的,怎么能怪我呢,你年纪大了容易忘事,我记得可清楚呢。”
她细着嗓子,把老爷子的话学一遍,“我就没你这样的女儿,突然男不男女不女,说出去都丢人,干脆分家过得啦。”
老爷子脸一僵,他是全然没想到言佩儿不顾脸面,连这样的话都往外说,也不怕同僚看了她笑话。
老爷子完全不知道,就昨天一次早朝,言佩儿就因为廉鹤在满朝文武面前撒过泼了,还在小皇上面前撒了娇。
昨日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大臣们都有些麻木了。现在言佩儿做什么,她们竟然都觉得不奇怪。
脑子坏了的人,怎么能用常理来揣摩呢?
至于脸面,言佩儿在乎自己在外人面前的脸面?不好意思,小公主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她过的不好她就要说,她被人骂了也要说,凭什么忍着。
言佩儿说,“我没你这样的爹,我起早贪黑点卯上朝,你在家喝着燕窝烤着火,就这还一堆不满,不是骂我就是要打梅盛。”
“既然你不要我这个女儿,我也不要你这个爹。今日不管谁劝,这个家我分定了!”
言五适时站出来,手里拿着好些账本,“今天本是言府的家事,但老爷子非要让大家来做个见证,那我也不瞒着,也不怕丢什么人,这些账就给大家看看吧。”
下人把账分下去,拿到账本的那个大臣,立马弓着腰把账本递到梁夏手上。
李钱跟沈君牧都勾着头看,看完脸都拧了起来。
言老爷子直觉不妙,像是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
他身边的匀儿脸色更是难看,导致言川可喊了他许久他都没听见。
言五站在人群前面,“这么些年,大人为府里付出了多少,老爷子心里是半点数都没有。”
“半年前大人被考生砸了脑袋,我要花钱请周小神医,老爷子您是怎么说的,您说御医都来看过了,还花别的钱做什么。”
众人惊诧。
“您是她亲爹吗,您是怎么狠下心说出这话的?那时候您怎么就没想过,她病情被拖累才导致如今的性情大变呢!她是变了性情,还是久病成疾?”
众人恍然,原来如此。
一下子看向言佩儿的眼神,怜爱了很多。
言五缓了缓,继续说,“您当时是怕花银子,您是没有钱吗,您若是没钱,手里五个铺子,二小姐成亲时您给了两个,半年前大人还在病中,您说二小姐有了女儿,又给了两个铺子。”
老太爷脸色瞬间大变,人都哆嗦了一下。
这事,这事言五是怎么知道的?
言五问,“怎么着,她们老二一家拖家带口被大人跟主君花钱养着,大人是少了她们一口吃还是少了她们一口喝,让您明着暗着的掏钱去贴补她们!”
“就这,老二一家说过您的好吗?她们私下里说着,要是真分家,她们单独出去过。至于您,自然要归大人养,因为她是长姐,合该养您。”
“您有银钱给老二一家,就没有银钱去找周小神医吗。您口口声声手心手背都是肉,大人就不是亲生的吗!她从小到大,就因为占着个‘长’字,就活该给言家做牛做马吗!”
言五的几句发问,问的振聋发聩。
众人这会儿算是知道言大人为什么“疯”了,她不疯谁疯啊。
老爷子人被钉子定在原地一般,他听到的不是自己对不起言佩,而是老二一家说不养他。
言五说完退到一边,等着看狗咬狗。
老二家突然被点名,一时间都不敢正眼去看老太爷的脸色,只僵硬地笑着,“爹,不是您想的那样,她胡说呢。”
言五连他偷偷给铺子的事情都知道,又怎么可能在这事上瞎说?
老太爷气不过,冲过来抬手一巴掌抽在老二夫郎脸上,抖着手问,“我对你们还不够好吗,你们竟这般不孝!”
老二连忙去护夫郎,瞪向老太爷,“爹,你干什么呢!”
老二家见今天已经这样了,索性撕破脸面,放下捂着脸的手,“您对我跟妻主好是您乐意,是您心情好,那铺子又不是我们主动开口要的,您非要给我们只能收着罢了。”
“但您要是想跟我们过,想得美!大姐才是长女,您就是分家也该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外人,跟她过。”老二家手一指,指向匀儿跟言川可。
“您是菩萨心肠,外人管家,您真是想得出来啊,您是没有亲女婿吗!既然你那么疼这个贱人,那你让他养你啊,让他把昧下的那些银钱掏出来,拿来养你啊!”
言川可一看老二夫郎的矛头对准了她爹,立马站出来护,“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他心里清楚,这些年他管家,扣下来多少银钱他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呢,梅盛每个月给府里那么些贴补,但家里的吃穿用度全都缩减一半,剩下的钱去哪儿了?”
老二早就看不惯匀儿,今日直接把事情抖落出来,大家都别想好看,“也就梅盛不问后院里的事情看不见这些,他瞎,我可不瞎!”
老太爷是最信任匀儿的啊,说是拿他当亲儿子疼也不足为过,如今短短半盏茶时间,他被最信任的人前前后后背刺了两回,一时间捂着胸口快要厥过去。
言佩儿立马嚷,“大夫,大夫,快掐他人中!家还没分完,他可不能晕!”
老太爷,“……”
一时间晕也不是,不晕也不是。
本来他请御史们过来是抨击言佩的,让老二他们过来是给自己撑腰的,结果,竟是这副场面。
匀儿红着眼眶想过来扶老爷子,他是真没想到梅小查账查的又快又细,这才多久,有问题的账目全被他翻出来了,匀儿想遮掩都来不及。
他如今想用苦肉计,却被老爷子一把推开,摔在地上,痛呼一声。
老爷子气坏了,“滚,我言家没有你这样吃里爬外的东西!我好心收养你们父女,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匀儿捂着脸哭起来,说的都是自己的不容易。
他再不容易,这些年也活得轻轻松松,真正不易的,是言佩跟梅盛。
如今分家一事,群臣赞同。
“这样吧,”冯阮见梁夏看过来,顺势站出来说,“既然分家,谁的东西谁带走。哪些是言佩买的,哪些言佩带走,哪些是梅主君的银钱买的,哪些梅主君带走。”
“至于老爷子,您五个铺子四个都给老二了,自然归她养。老二你们也别急,既然你们赡养老父,那这份祖宅便归你们了。”
原本不满的老二夫郎脚步瞬间一顿,不吭声了。养老头,随便养,但宅子是货真价实落在手里的好处啊。
毕竟按着他之前的想法,分家他们老二家是不配分祖宅的。
“至于你们父女,”冯阮笑呵呵的,只是笑意没达眼底,“言川可都十六了,可以自立门户。她的户籍迁回她母亲名下,跟言佩再无关系,你是她父亲,自然她去哪里你去哪里。”
当年是老爷子看两人可怜要把两人接进来,而且匀儿也眼馋言府,便半推半就,其实他们并非离开言府就活不下去,只是艰难一些罢了。
如今不过拨乱反正,把该送走的都送走。
冯阮心里叹息,心道她能为言佩做的也就这些了。
按着她以往的经验,小公主住在了言佩的身体里,言佩应该去了小公主的体内。
就言佩儿这娇气滴滴的性子,定是被家人捧在掌心里长大,冯阮想,她佩姐苦了三十多年,也是时候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亲情了。
而言家这些吸血鬼,再也跟她没有关系。
那般忠心忠君为国为民的人,满腔热血变得沁凉,如今离开也不是坏事,她总算能放下这些沉重的担子跟枷锁,去感受轻松跟爱意了。
冯阮深呼吸,仰头看了眼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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