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爬的老高,傅修明睁开眼,揉了揉发涨的眼皮从床上坐起,疲惫的拖着身体走进卫生间。
锅铲声从厨房传过来,傅修明心头一暖。
刷完牙,洗完脸,傅修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有点憔悴,深吸一口气勉强振作起一点精神。侧头正好看到侧颈上两排清晰的牙印。
咬的这么深,傅修明忍不住凑近镜子。
一晃眼,镜子里出现一个人,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
傅修明没回头,对着镜子问:“笑什么?”
傅辰说:“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去腐消肌膏?”
“什么去腐消肌膏?”
“赵敏咬了张无忌一口,在他手臂上涂了去腐消肌膏,后来张无忌就忘不了她了。”
傅修明“噗”的一下笑了,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傅辰,镜子里的人也在看他。傅修明的神色柔和下来,轻声说:“没有去腐消肌膏张无忌也忘不了赵敏。”
傅辰走进来从后面抱住他,在那个牙印上反复舔,直到尝出一丝血腥气才停下。他摸着那个变红的印子说:“可能穿衬衫都遮不住…”
傅修明无所谓的笑笑:“遮不住就遮不住吧。”他已经不想再遮了。
傅辰一愣,有种酸楚渗进一点甜蜜的情绪在揪扯他的心脏。迅速调整好情绪,拉着傅修明走出洗手间:“吃早饭吧。”
“吃什么?”傅修明问。
“稀饭,荷包蛋,油条。”
“什么时候买的油条?”
“你赖床的时候。”
“.........”
确实是赖床,现在都快十一点了。傅修明想想没得反驳,折了半根油条来吃,吃到一半,突然抬起头问:“今天是不是周五?”
“嗯。”
傅修明皱眉:“你怎么能旷课?”
“我有请假的,回去看顾辉的复习重点就行。再说…”傅辰放下粥碗:“我都知道了,怎么可能不回来。”
傅修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低沉。即便他不想谈,这件事于他们而言始终不可避免。但他没接傅辰的话,拿起手边的碗喝粥,夹起荷包蛋说:“今天煎的不错。”
傅辰也没接话,两个人沉默着吃完早饭。
傅修明起身收拾好桌上的碗筷拿进厨房,傅辰跟着他走进去。傅修明一笑:“我刷碗你进来干嘛?”
“陪你。”
傅辰站在傅修明旁边,看他把碗洗干净放进消毒柜,看他身形移动的瞬间,目光有意无意扫过自己的脸。
水流声哗哗响着砸向碗筷,偶尔蹦出池,掉落在傅辰手臂上。不断交错碰撞的目光让原本狭小的厨房更显逼仄。
傅修明轻轻呼出一口气:“小辰,我没事。”说话时眼睛看着窗外空茫茫的天空。
“如果我不叫你加那个微信,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你没有错。”傅修明转过头:“我们都没有错,不要让别人的错误成为自己的负担。”
傅辰心里一酸,他的爸爸无时无刻不在小心翼翼呵护他。
傅修明把最后一只碗洗干净的碗放进消毒柜,打开水龙头洗手。傅辰抽出两张纸巾替他擦干手。
“至少…至少让我可以在你身边。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要相信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能在你身边。”傅辰又抽出纸巾擦他的另一只手:“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瞒着我。就算我不能保护你,也让我陪着你,好吗?”
傅修明怔愣着不说话。
“好吗?”傅辰追问。
过了好一会儿傅修明才开口:“好,从明天开始,我什么事都不会瞒你。”
傅辰孩子气的笑了,俯身过来。两个人接了一个绵长深沉的吻。傅辰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接吻之后仍然看着他,深情到让人无法呼吸。
傅修明从意乱情迷中回过神说:“下午我要出去一趟。”
傅辰敏感的问:“有什么事?”
“有些事情要谈。”
“学校的事?”傅辰很警觉。
傅修明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傅辰又问:“学校会怎么处理?”
“我回来再说。”傅修明答非所问,匆匆走进房间换衣服。
傅辰沉默的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他换鞋准备出门时,忍不住叫住他:“爸爸。”
傅修明回头笑了笑,顺手捋平他略有点卷角的衣领:“我晚饭前回来,今天你做饭。家里没吃的,待会儿记得出去买菜,再买点水果。”
傅辰木然的点点头。
傅修明打开门走下楼梯,笑容瞬间消失。
白色途观开出小区,行驶在市中心主干道上,拐过一个弯,沿着老国道驶出了嘉宁市城区。
傅辰在窗口站了很久,直到傅修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道前的路面上,才慢慢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
傅修明一离开,他内心混杂的情绪又开始翻腾。无数次看手机,希望一打开微信就能收到高潼咋咋呼呼发来的信息。这样的情绪使得他无法思考,只能靠收拾屋子打发时间。
傅辰把两个人前一天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楼上楼下拖了一遍地,然后晾好衣服,出门扔垃圾。
扔完走回楼道口,一楼的老张也拎着垃圾袋开门出来。
“张叔叔。”傅辰跟他打招呼。
老张明显一愣,皱眉向屋子里挪了一步,侧头避开傅辰的视线。两秒钟之后才僵着脸,扯出一个不像笑的笑容,匆匆走出楼道。
傅辰极速分辨出,这是一个人面对异类时自然出现的回避和嫌恶,就好像他突然成了阳光下不容于世的奇怪生物,令人避之不及。
傅辰的心一沉。
他尚且如此,那么这段时间傅修明独自一人到底面对了多少这样的目光?那些平时看到他满面笑意、尊敬的称呼他“傅老师”的人,现在是以怎样一种看怪物的厌恶眼光在看他!
傅辰发狠似的盯着老张的背影,等到他走回楼道口,这道目光依然没有收回。
老张被他骇人的眼神吓了一跳,“哎哟”一声往楼道外退,退开两步摸摸胸口,深吸一口气才重新走进去。他低着头,看也不看傅辰,径直走进家门。甩上门的一霎那,傅辰似乎听见门内传出一句:“神经病!”
傅辰转开视线走上楼梯,报复一般喷着怒火的眼睛里瞬间凝满哀痛。他一点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保护他的爸爸——他的爱人。
傅辰推开家门,呆呆站在门口,失去焦距的双眼望向玄关隔断上的镂空花纹。
“叮…叮叮叮…叮叮…”手机响了。
傅辰回过神,大步跨到沙发前,抓起茶几上的手机。是高潼的电话。
“喂,怎么样?”
“查到了。”
傅辰眼皮一跳,问道:“查到地址了?”
“小看哥了吧?”高潼得瑟的二五八万似的:“找到人了!”
短短四个字,傅辰的心脏如同被拽紧一般强烈收缩起来,一时间居然怔的说不出话。
“喂,干嘛呢?说话啊!”
高潼寻思这种关键时候你不得慌里慌张的问我“到底是谁”,怎么能不吱声呢?不吱声算怎么回事?我还演不演了?
心里排了好大一出戏,终于听见电话对面傅辰开口问:“是谁?”
高潼被他低沉的声音压的差点喘不过气,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哥们儿上道,照着戏路走。
“我先发你个东西。”演员高潼心满意足打开微信,发过去一段视频:“你看看,这家伙你认不认识?”
傅辰立刻打开微信。
视频是一段手机拍摄的监控录像。录像里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身穿深色运动服,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站在收银台前付钱。那个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现钞给收银员,收银员第一时间没有接,不知道跟男人说了点什么,然后皱眉接了过去。
监控显然是那种老旧设备,画面模糊,噪音很大,又是用手机对着监控画面二次录像,对话几乎听不清楚。
“我找人破了他ip,位置在嘉宁大学附近,一个叫什么战略还是攻略来着的网吧。这个账号是新注册的,里面没什么可以识别身份的信息。”高潼趁着傅辰看视频的档儿开始神乎其技的侦探表演:“这家伙谨慎的很,连付钱都是用现金,不过老子也不是吃干饭的,马上打电话给炳叔。你知不知道炳叔是谁?算了,你肯定不知道。”
高潼自说自话继续演:“炳叔以前跟我爸妈一起看场子,对我贼好,路子贼广,锦州、海江、嘉宁都有地盘。他叫了个在那一带混的小弟去找老板要监控。老板二话不说就把监控拍过来了。”
锁定ip就能锁定上网的电脑,只要查看发帖时间的网吧监控录像,马上能找到这个人当时的行动轨迹。
傅辰看着视频,皱眉道:“他戴着帽子,我看不见脸。”
高潼说:“你接着往下看。”
监控画面里,收银员已经把钱放进收银机,男人一压帽子,脚步匆匆离开了网吧。
“那个男人走了。”傅辰说。
高潼一啧嘴:“你别急啊,继续看。”
这时候收银员抬头朝吧台外望了望,没看见男人马上跑了出去。半分多钟之后两个人又出现在监控下面。至始至终男人的样貌被掩盖在鸭舌帽下面,只露出侧脸颊一点皮肤,完全无法辨认。
这个人是谁?傅辰咬着牙,恨不得穿破手机屏幕把那张脸揪到自己面前。
“你看到哪儿了?”高潼问。
傅辰说:“那个人又被收银员拉回来了,应该是要找零给他。”
收银员重新走进收银台打开收银机。就在此时,突然“哐啷”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收银员和黑帽男人同时抬起头。
傅辰的眼神骤然聚焦,一下点住暂停键。
电话那头,高潼问:“怎么样?看到没有?”
“看到了。”傅辰双拳紧握。
“老板说,当时楼上一喝醉的家伙不小心推倒了墙角一个大花瓶,吓得人半死。那家伙还无理取闹,说花瓶绊了他的脚,让老板赔钱,把老板气的差点跟他干架。你说这都什么人…”高潼叨叨半天,发现自己扯的太远,拉回来说:“看的清吗?认不认识?”
“认识。”傅辰的声音仿佛淬满冰渣。
高潼打着寒战问:“什么人?”
“他的朋友,嘉宁大学信息技术系的老师,王文博。”
“朋友?”高潼摸着下巴:“他俩有过节?”
“我不清楚。”
王文博几年前和蒋邕来家里吃过饭,傅辰对这个人有印象但并不了解,他不怎么听傅修明提起王文博。
高潼在电话那头含含糊糊自言自语说了点什么,随后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报警。”傅辰沉默了一会儿:“不过他现在去学校了,暂时我还不清楚学校的态度,等他回来之后再说。”
高潼“嗯嗯嗯”的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你千万别轻举妄动,跟傅老师商量商量。”
傅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谢谢你,高潼。”
“切,说这种屁话。我去上课了,有事儿微信上说。”高潼自觉在演“校园版英雄本色”加“传媒版工藤新一”,乐颠乐颠哼着《小酒窝》挂断了电话。
傅辰把手机慢慢放回茶几上,深邃的眉骨下,瞳孔聚成两个乌黑幽沉的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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