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斜斜的屋顶上印下出一片白亮,房间的不规则结构让人产生一种时空的错乱感。这是傅辰的房间,位置在跃层,半个屋顶呈倾斜状。面积虽然很大,但是有一半不足人高,反而显得空间逼仄。
傅修明轻轻翻了个身,空调被从肩膀滑落了一点,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不过全身上下都很干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他记得昨晚傅辰坐在床边帮他清理,再后来大约是睡着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傅辰不在房间,床头放着套居家服。傅修明的精神还有点游离,躺了好一会儿才起来冲澡换衣服。
时间将近11点,他这一觉睡的太久,醒来出现睡眠过多造成的乏力和精神涣散。他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水珠从太阳穴沿着面颊滑到蓄着短须的下巴,几天没有修面,样子颓废又憔悴。傅修明擦干脸上的水,自嘲的笑了笑:“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走出卫生间下楼,傅辰正从楼下上来,手里端着两个碗。
“起来了?”
傅修明点点头:“下楼吃吧。”
傅辰不太会做菜,平时偶尔会帮傅修明打个下手洗洗切切,但几乎不掌勺,大部分时候只是把淘好的米放进电饭锅而已。
桌上放着一碗汤,一碟炒西兰花,还有一只酱鸭,傅修明看了看问:“你做的?”
“汤和西兰花是我做的。”傅辰指指酱鸭问:“这个冷冻里拿的,能吃吧?我忘了看保质期。”
“能吃。”
傅修明刚坐下,傅辰就给他盛了一碗汤:“尝尝。”
傅修明喝了一口没吱声。
傅辰挨过来问:“怎么了,不好喝?”
傅修明把头埋进碗里,含糊道:“没有,挺好的。”
傅辰去厨房盛了一碗饭,走到他旁边坐下:“暑假我做饭吧。”
“啊?”傅修明有点走神,缓了缓才反应过来:“哦,不用了,反正暑假我也在家,我做吧。”
“我来吧,以后家里总不能什么事都你做。”傅辰边说边给傅修明夹菜,那动作自然的好像两人从来都是如此。
“我…我自己夹。”傅修明无所适从,只好低头吃饭。
“不习惯啊?”
傅修明心口突的一跳,又“啊”了一声,手指一抖,筷子“啪啪”两下轻响敲在碗缘上,眼睁睁看着一块酱鸭肉被夹到自己碗里。然后一个带热气的声音喷进自己耳朵:“以后会习惯的。”
傅修明耳根微微发红,呼出一口气,轻推了他一把:“你好好吃饭。”
“知道了。”人却没动。
傅修明放心筷子,无奈叹气:“你看着我,我怎么吃饭…”
傅辰无辜道:“有什么影响吗?我看我的,你吃你的。”
这个臭小子,真的是…
傅修明无可奈何,重新拿起筷子埋头吃饭。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嘴角划过一抹笑意,傅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重新端起饭碗。
傅修明弄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说一点儿都不快乐,那纯粹是自欺欺人,谁跟相爱的人在一起会不快乐呢?但要他心安理得,全无顾及的接受傅辰,又实在没办法做到。恰如被生生吊在半空中,不知道落点究竟在什么地点。
心里虽然很乱,饭倒是吃的不少。昨晚傅辰出门之后,他一个人烦闷的躺了一晚什么都没吃,今天又睡到中午才起来,肚子早就饿的要命。
傅辰看他吃的挺香,收拾碗筷的时候又说暑假由他做饭,傅修明没有再坚持。
“下午把志愿填了。”
傅辰拿着碗筷的手顿了一下:“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不去传媒。”
“我没有意见,你自己喜欢就好,再说能通过面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傅辰抬头看他,在确定他神情没什么异样之后才进厨房刷碗。
参考往年z省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的录取分数线,傅辰的成绩完全绰绰有余,所以理论上后面的志愿基本算走走形式,但是第一志愿还是有必要认真考虑一下。
“科大的信息与计算科学怎么样?”傅修明边说边查阅学校相关师资。
傅辰问:“为什么让我选这个专业?”
傅修明理所当然的说:“你不是喜欢数学吗?不选信息与计算科学的话,应用数学也可以,不过科大的信息与计算科学是最好的,如果选应用数学或者数理基础科学,其实理工…”
傅修明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傅辰近在咫尺的脸几乎和他鼻碰鼻。
“怎…怎么了?”他慌张的往后退开一点距离。
“你以为我数学好,是因为喜欢数学?”
傅修明木讷的问:“不是吗?”
“是。”傅辰勾了勾嘴角:“你说是就是。”
傅修明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耳朵一阵发烫,转开脸说:“那你自己选。”
傅辰无所谓的表示:“数学就数学,你帮我选吧。”
两个人在电脑前挤了一下午,分别选了数学和生物学方面的专业作为一二志愿。
傅修明觉得热,瞥一眼空调发现才25c,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特别热,见鬼的热。傅辰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汗,整个侧面身体都贴着他,傅修明往旁边一挪:“别挨着,好热。”
傅辰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惊讶的说:“昨天晚上挨那么近你也没说热啊。”
“你…”傅修明唰的一下脸就红了,急急忙忙站起来:“我去做晚饭。”也不管傅辰在背后说“不是我做饭嘛”,径直跑去了厨房。
两天没出门,家里没多余的菜,傅修明翻翻冰箱简单做了两碗雪菜肉丝面。傅辰看他一副吃不下的样子,从他碗里捞了两筷过去,转眼就都吃完了。
傅修明侧过头看他,不知不觉就笑了。
嘉宁大学6月底开始放暑假,比一般大学早几天。现在傅辰的高考志愿也填完了,两个人一下子有点无所事事。但正襟危坐一起在客厅看新闻联播好像还是前所未有头一回。
“各位观众晚上好,晚上好,今天是6月27号,星期三,农历五月十一,欢迎收看新闻联播节目。首先为您介绍今天节目的主要内容…”
傅修明眼睛一眨不眨看电视机,傅辰架着腿看他。
半小时后…
“今天的新闻联播播送完了,感谢收看。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央视新闻客户端,更多移动视频请下载央视频,观众朋友再见,再见。”
“看完了。”傅辰贴到他耳边。
傅修明“哦”了一声说:“那看点别的。”
啪的翻了一个台。
“玛卡巴卡阿卡哇卡米卡玛卡呣玛卡巴卡阿巴雅卡伊卡阿卡噢哈姆达姆阿卡嗙咿呀呦!”
傅辰又贴过来:“看花园宝宝吗?”
“小辰…”傅修明投降般的叹了口气:“你去书房去上会儿网吧。”
傅辰说:“不想上。”
傅修明说:“那玩会儿游戏。”
傅辰说:“不想玩。”
“那你想干什么?”
“看你。”
“…………”
傅辰看到他耳根染上一点薄红,轻笑道:“那好吧,我去上会儿网。”
书房的灯亮了,傅修明长长舒出一口气。
傅辰刚来的时候很依赖自己,那时候他才八岁,不爱吃饭,个子比一般孩子小,看起来像个一年级的小朋友。整天整天的不说话,晚上也不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傅修明整整陪了三年,他才敢单独睡觉。
等上初中以后,傅辰的性格却突然发生了变化,仿佛一下子对他非常冷漠,在那件事情没有捅破之前,他们之间始终是淡淡的。直到现在他才隐约猜到,或许那时候傅辰对他就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傅修明无所适从,况且他根本没想好要如何处理他和傅辰之间混乱的关系。
心情复杂的进浴室洗了个澡,回到房间时,瞬间头痛的捂了下眼睛。
傅辰躺在他床上玩手机,身后靠的是从他自己房间拿来的枕头,看他怔在门口,很随意的说:“洗完了?”
“你…你在这儿干嘛?”
“睡觉。”那表情好像在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傅修明无可奈何的捂了下眼睛:“睡觉回你自己房间去。”
傅辰假装没听懂,放下手机抬起头说:“你喜欢在我房间睡?”
傅修明意识到今天或许是躲不过去,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下。他侧身对着傅辰,头微低,神情显得犹疑又凝重,片刻才开口:“小辰,你觉得我们…我们…”
他说不下去。
傅辰抢白道:“有什么不可以?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从法律上讲我们之间的监护关系是可以解除的。”
“这不是解不解除监护关系的问题。”傅修明沉默了两三秒,抬起头:“我不想说别的,我只说一点,我比你大20岁,你知道20岁是什么概念吗?你30岁的时候,我已经50岁了,你有没有想过…”
“19岁。”傅辰突然打断他。
傅修明莫名其妙:“什么19岁?”
傅辰说:“我们差19岁。”
“19和20到底有什么区别?”傅修明莫名烦躁:“这重要吗?”
傅辰说:“不重要。”
“不重要你说什么?”
“不重要就不能说吗?”
“…………”
傅修明简直气笑了。
“不重要,差20岁也好,30岁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傅辰伸手,温柔的把他搂进怀里:“你是觉得我还小,说的话不值得你相信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傅修明在他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强烈的雄性气息让人沉沦。
“没有人规定什么年纪才有资格做决定。难道年轻就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你应该知道,从小到大,我认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
傅修明抬起头,看着傅辰脸颊尚未消退的红肿。那张略显成熟的脸眉眼深邃,神色笃定。
一个19岁孩子的话到底有多少说服力,傅修明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相信傅辰,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年龄差距也好,人伦公序也罢,乃至前途命运都在这一瞬间变得不再重要。
傅修明静静凝视傅辰,直到傅辰关掉床头灯将他重新搂进怀里,两个人才在一床薄被下亲密的依偎在一起。
傅辰低声问:“不赶我走了吧?”
傅修明轻笑:“你赶的走吗?”
“赶不走。”傅辰轻吻他眉心:“赶不走的…”
夏夜,暮蝉低吟。一道流星划过,闪烁天际隐入夜色。月亮悄悄躺在云海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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